沈承安第一次應對不肯反抗的盛霜序,有點手足無措。
盛霜序眼睛裡沒有波瀾,就平靜地看著他,相比之下,沈承安眼裡的情緒很複雜。很快,沈承安就從這場眼神的對峙下敗下陣來,他略顯挫敗地說:「老師,你坐下吧,我不會再鎖著你了。」
自己該說一聲「感謝」嗎?盛霜序想,是囡囡的病換回了沈承安短暫的尊重和愧疚嗎?可這樣真的值得嗎?他寧願跪在地上被沈承安羞辱。
盛霜序順從地爬了起來,他坐到沈承安身邊,習慣性地打量他的眼色。
那雙眼睛只有在黑夜中會生出些細微的差別——沈承安的左眼比右眼的顏色淺些,盛霜序最開始會有疑惑,現在的他已失去了探索真相的激情。
只是他現在不害怕了,以往他怕沈承安不快,都是偷偷地看,而現在,望著沈承安的眼神帶著平時不曾有過的大膽。
沈承安很快就察覺到了盛霜序的視線,他挪開眼睛,不再盯著盛霜序看,說:「老師,這周六我帶你出去。」
盛霜序一愣。
周六是聖誕節,也是盛語薇的忌日,盛霜序此生都不會忘記這一天。
他不理解沈承安想做什麼,倘若是因為愧疚之心的補償,要帶他去逛街玩樂,盛霜序並不想在盛語薇的忌日裡接受這樣的補償。
盛霜序有了前車之鑑,不願違抗沈承安的要求,可他不知該如何委婉地說出自己的不情願,沈承安不是高中時乖巧聽話的學生了,他總是生氣、不知道為何就會生氣,叫盛霜序手足無措。
盛霜序醞釀了許久,還沒開口,就聽到沈承安說:「盛語薇,周六是她的忌日吧。」
盛霜序脊背一僵,他沒反應過來沈承安的意思:「什麼?」
沈承安補充說:「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帶你去看她。」
——他是怎麼知道盛語薇的?!
盛霜序愣住了,他印象里自己從未向任何人提及過這個早死的妹妹,包括高媛媛。
他轉念一想,像沈承安控制欲這樣強的男人,恐怕早就把自己那點可憐的底細給摸清了,不光是盛語薇,還有他的學生宋玲雅,沈承安還有什麼會不知道呢?他在沈承安面前已全身赤裸,還奢求什麼隱私呢?
盛霜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只能幹巴巴地說了一個「好」。
到了睡覺的時候,沈承安都沒再多說什麼,盛霜序滿腦子都是周六去墓園看盛語薇的約定,住進了囡囡曾住過的房間。
沈承安沒有動裡面的擺設,囡囡臥室里還堆放著她常用的東西,盛霜序蜷起身體,就仿佛女兒還會親密無間地叫他爸爸,睜開眼睛,就只看見冷冰冰的牆壁。
她的女兒再也不會毫無保留地信任他了。
一想到這點,盛霜序就要因痛苦而窒息——他不配做囡囡的父親,囡囡將因為他是她的父親,而在心裡烙上羞恥的烙印。
盛霜序失去了所有他愛的人,他的妹妹、他的妻子,還有他的女兒。
他是如此孤獨、且迷茫無助。
盛霜序的菸癮突然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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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臥室的沈承安卻做了一個隱晦的夢。
或許是因為盛霜序主動把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引發了他潛意識中的浮想聯翩。
夢裡的盛霜序依舊溫順,溫柔,甚至還帶了點他臉上從未出現的嫵媚和俏皮。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盛霜序,只有夢裡的盛霜序會這樣做,因為他是虛假的,只是沈承安下意識的幻想。
在沈承安的夢裡,盛霜序叼著自己的白襯衫,領口一灘唾液潤濕的水漬,他的腰比沈承安想像的還要細一點,沿著薄薄的腰線溝壑蔓延出圓潤的曲線,他很輕易地就握住了它。
沈承安很少見盛霜序笑得這樣開心,只有夢裡的盛霜序是這副模樣。現實里的盛霜序被他像狗一樣拴在手裡,踩在腳下,他總是哭,怯懦地求饒,他不會這樣笑,也不會在那種事上表現出任何享受的模樣。
夢裡的盛霜序的哭泣帶了不同的含義,他皺緊眉頭,臉色潮紅,淚水如珠子般從頰邊滾落,在鏡片上淌下一條模糊的水漬。
沈承安喘著粗氣,怔怔地看著他,頭腦發昏,全身像裹進棉花里。
他沒做過這樣的夢,他心裡的陰影吞噬了他所有潛在的情感,叫他不敢在這方面有任何幻想。
醒來後的沈承安依舊是孤身一人,他平躺在空曠的大床上,屋外的大雪壓碎了枝頭,發出樹枝斷裂的響聲。
咔嚓、咔嚓,鬧得沈承安再也無法入睡。
沈承安猛地坐起身,用手撐住額頭,粘膩的汗水打濕了他的指端。
他無法控制地去回憶那場夢的細節,卻沒有一丁點兒熟悉的作嘔欲望。
——為什麼只有盛霜序是不一樣的?
沈承安從沒在韶清身上產生過這樣的情緒。
他絕不會承認是自己犯了錯,他試圖用恨意去解釋自己的憤怒,一切都是盛霜序自找的——他離他越遠,他就無法克制地想要去傷害他。
但沈承安不能將這一切自圓其說。
他早就無法掌控一切了,從對盛霜序的性慾依賴起,他就墮入了已遺失多年的、欲望的深淵。
掌控欲只會叫他越發氣急敗壞。
夢中那個放蕩的盛霜序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沈承安懊惱地抹去額頭上的汗,喉嚨乾澀發癢,臉頰火燒似的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