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故乡,在晃晃悠悠中眯上眼睛睡了一觉,迷糊中惊醒,这一觉睡得安稳,仿佛过了很久。
抬头透过车前面的玻璃看向天空与远山交际处,纯净澄澈的蓝天,挂着红色、橘黄色、金色的云,穿透云层撒落的霞光落在山林、河流上。
车上除了司机师傅,就只剩包括她在内的三个乘客。
这趟车一天只走一趟,早上出发,下午回。人少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从到终点最快要三小时,慢一点得四小时,一个来回就八小时了。像今天,就算她早上到了县城,也没办法回。
甚至这趟路线的和终点还会变化。以前那个司机师傅住在县城,所以每天是先从县城出发,而现在这个司机师傅家不知道是哪个村里,所以就先从村里出发。
小时候她跟着阿公阿婆去县城姑婆家,下午才能从村里出发,得留下住一晚,第二天早上赶早上的车回去。
这个司机师傅换得好!
远远就看到了村口那两棵柿子树,司机师傅直视前方,冷不丁地出声提醒:“快到你们村了。”
她拎行李下车时,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正挪动下车的姑娘,叹了声气。
都说大山里的娃儿得靠读书走出去,这都不分配工作了,读完还得回大山里,唉
夏天傍晚七点还很亮堂,要是冬天回来,村里也没装个路灯,一条不到两米宽的路直通整条村,要有个不注意,掉路左边的大池塘里,冷就不说了,再不会游泳池塘里的鱼加餐了。
靠近村口住的有八家,都是这些年攒到钱了才从村里面搬出来新建的,外边的地宽敞得多,靠近大路也更方便。剩下差不多四十户都还留在老村子里,村口往里走还得走个十五、二十分钟。
陈霖家还在老村子里。
陈霖没立刻往家赶,而是走到村口的第二个大门前敲门,里面的人高声问是谁,陈霖清了清嗓子,“表舅,是我,陈霖。”
“谁?”里面又问,但听到往大门走来的脚步声了。
“是陈霖!”喊完,发现喉咙干得厉害,随身带的水杯没水了。她坐车到半路就在憋尿,就算有她也不敢喝。
“哦哦!霖霖回来了!”表舅的嗓门堪比喇叭,声音能在这四面环山的小村里传半条村。
隔壁张二伯家的狗汪汪喊,直到被人呵斥了才停下。张二伯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探着脑袋往陈霖这边瞧。
是张二伯家的小彩云,比她小七、八岁,陈霖冲她笑笑,小彩云害羞地抿嘴转头关上了门。
表舅一边念叨怎么突然回来了,一边开门,表舅家里人也跟着出来看,虽然疑惑她怎么一声不吭就回了村,又想着人都回来了也不着急问。
她家和表舅家算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
当年她妈眼看着逃不了要下乡的命运,外公外婆找关系把她送到富华村来插队,就是因为表舅的妈是外公大姨家的表姐,要不是因为她妈要下乡,这门亲戚早断了。表舅家以前的老房子就在她家隔壁,两家关系一直都很好。
表姑婆颠着小脚出来,拉着她进屋里让吃了饭再回去。
“表姑婆,我不饿,我来借辆车早点回去。”
“吃了饭再回。”表舅妈也跟着来劝。
眼看着霞光褪去,夜色一点点蔓延上来,陈霖再三拒绝,说自己想早点回去看看。
“你阿公阿婆没大事,去县里医院看过了,摔跤扭了下腿,贴几天膏药就好了。你爸没空回来,给寄钱了,你给他打电话说的吧。”表舅给她说了去医院检查的结果,但陈霖还是想早点回去看看,表舅就把家里自行车给她推了出来。
“哦对,分配到哪里的单位了?”
陈霖头皮发麻,她要是现在实话实说了,估计还得在表舅家被念叨一小时,于是装着很着急的样子道:“表舅,您找条绳给我绑行李,我先回去看阿公阿婆,明早再和您说。”
“是得早点回去,待会黑下来不好走。”表舅没急着追问,转身进屋里去找绳子。
表姑婆关心另一件事,“你回来去你爸妈家里看过没有?”
每次她放假回来,表姑婆都要问她这个问题。看她脸上的表情,表姑婆不意外地猜到了答案,叮嘱道:“你妈在省城,你爸在市里,顺路你就去走走”
表姑婆说了,她也就点头应和着,但她觉得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老人家的想法很简单,她爸妈这俩人分开后都算是有大出息的,想着让她多去爸妈面前找存在感,只要感情没断,他们就能给她“安排安排”。
她爸妈半斤八两,她上了高中后就没想着以后指望他们给安排工作。
等表舅帮忙把大编织袋给绑自行车后座,陈霖给表姑婆再三保证明天肯定来家里吃饭。推着二八大杠,快走几步,才坐上去。
表舅细心,在车头给她绑了个手电筒。
村里这条路坑坑洼洼的,她以前骑自行车不知道摔过多少次,有好长一段时间没骑了,必须得全神贯注盯紧前面,做好随时跳车避免摔进路边池塘的准备。
进到村子里,遇上几个小孩跑来跑去地玩游戏,她下车推着车走。四公家的壮壮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想起来她是谁,手舞足蹈地蹦跳,“小姑姑回来啦!”
三公家的明明比较腼腆,见壮壮跟在她车后面走,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捏紧拳头追了上去。
明明对二公家的堂姑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每次回家都给他们带奇形怪状、味道独特的糖和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