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见父母一日老似一日,尤其是母亲,为了她,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自私下去了,人活在这世上,那么漫长的几十年,哪能只为自己而活,半点不考虑父母亲人的感受?
所以官媒再次登门,母亲小心翼翼与她说这次是崇安侯世子要续弦时,她破天荒一口就应了,她已为他守了五年,对得起他,也对得起他们之间那段真挚的情意,如今是时候该她尽女儿的本分了,何况,她嫁了人也同样可以让他永远活在她的心里,相信他一定不会怪她的。
所幸崇安侯世子果真是个好的,彼此第一次相看时,便恳切的与她说了一番话:“你情愿为你的未婚夫守满三年,之后又蹉跎两年,心里必定十分爱重他,说‘至死不渝’只怕也不为过。我不瞒你,我对亡妻也是一样,若不是为着老父和女儿,我至少也要替她守满三年,才会续弦,且注定同等回报不了续娶妻子的情意。你如果不嫌弃,我们就做个伴儿罢,我不在乎你心里没有我,因为我也是一样,我们以后拿彼此当亲人好不好?”
让她终于对这门亲事,有了几分期待,既能守住自己的心,又能让父母亲人好过,她何乐而不为呢?
投桃报李,她让母亲递了话给崇安侯世子,不必腾他先头夫人住过的屋子出来做他们的新房,——有了这样良好的开头,她相信以后他们结伴而行的漫漫长路,一定能走得平坦顺当的。
进了门后,丈夫果然与她相互敬重,相敬如宾,连府里她还没进门前发生的阴私事,都毫不保留的告诉她,可见是真信任她,所以她才会对侄儿说,他比大家想象的还要更好,这样一个好人,她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她一定不会让他后悔娶了她,就像她不后悔嫁了他一样!
恍惚中,听得平隽的声音:“二姑母,您怎么了?怎么既不说话也不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平氏应声回过神来,笑道:“我没事儿,就是晃了一下神。你也别以为我是在赶你走,你是我们家这一辈里天分最高的,家里上上下下都指着你早早高中了,将来宣麻拜相,让平家再兴旺几十年呢,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还是早些回去进学罢,你高中了,我也面上有光。”
平隽方才并未错过平氏眼里的哀伤,才落回原地的心又提了起来,二姑母别不是为了哄他回去,才这样说的罢?看她日常与姑父相处时,哪里像新婚夫妇了,说是兄妹他还更信些。
何况简家表妹实在见地不凡,自己与她还算谈得来,就这样回去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再与她这样朝夕相处谈天论地,又上哪儿再找个与她一样的同龄人去?
遂笑道:“我在这里也一样可以念书做学问啊,二姑母要不让我再待一阵子?不然反倒让侯爷和姑父多心,一开始可是说要在这里待上个月的,甚至有可能待到年底的,这才一个月多呢。”
平氏却很坚持:“不行,让你回去你就回去,我就这几日便要开始着手接手主持府里的中馈了,届时拔出萝卜带出泥,还不定会扯出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来,你在这里,岂非家丑外扬了?你若实在喜欢这儿,等过了这阵子后,我再打发人去接你便是。”
平隽没有理由了,片刻方道:“那我能隔几日就来给姑母请个安吗?简表妹是个极有意思的人,我还没见过她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还想着她若是我亲妹妹,我能日日都见到她该多好呢。”
提到简浔,平氏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了几分,笑道:“你很喜欢你简表妹吗?倒是难得你这么喜欢一个小姑娘,你素来不是对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都避之不及的吗?不过她的确可人疼,也不怪你喜欢,等过了这阵子,你要来只管来便是,侯爷与你姑父都喜欢你,对你赞不绝口呢。”
本以为继女怎么也得本能的抵触防备她一阵子,才能至少达到表面上的“母女和睦”,平氏也没奢望过简浔能拿她当亲生母亲,五岁多的孩子,早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了,岂是好哄的?她只要尽到自己的本分,问心无愧也就够了。
却没想到,简浔待她出乎意料的信任和亲近,不但没有霸着自己的父亲,惟恐她抢了他去,还不动声色的变着法儿的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连自己身边的下人也明显被她敲打过了,对她绝对的恭敬,半点也不仗着是原配夫人的陪房,就对她阳奉阴违,暗里地使绊子。
还有公爹也是,对她绝对的信任与看重,——这样好的夫家,这样好的夫君,也算是圆了自己心底深处,其实还是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的梦了。
翌日,平隽便离开了崇安侯府,离开前少不得要去与崇安侯辞行,平氏事先已见过了崇安侯,把该说的都说了,所以崇安侯也没有多心,只是呵呵笑道:“这般出色的小郎君,我都恨不能是我自己的孙子,再不放你家去了,以后常来,家里随时欢迎你,听风院也给你留着。”
平隽道了谢,陪着说笑了一回,也就出了景明院。
迎头却遇上宇文修与简浔,二人结伴给平隽送行来了。
简浔方才得知了平隽今日就要回去后,还一阵庆幸,她昨儿还发愁以后要怎么与他保持距离,没想到今儿难题便迎刃而解了,倒是不用她再发愁了。
但想到以后不能再跟他天马行空的谈天说地,他说上句她便知道下句,她话题才起了个头,他已什么都明白了,又觉得有些遗憾,这世上聪明人到底还是太少了啊!
倒是宇文修,高兴得脸上的笑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不可一世的家伙终于要回去了,终于再没人与他抢浔姐儿了,简直太好了!
连之后平隽叫了简浔至一旁单独说话儿,他都大度的没有再跟他计较,虽然他的手还是有点痒痒的想揍人。
平隽将简浔叫到一旁,却是与她说平氏与简君安的事儿,“昨儿我姑母对我说,她跟姑父挺好的,每对夫妇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不能只看表面现象,还说她会好好与姑父过日子,为姑父生儿育女,打理内宅的,你别担心。”
简浔的重点放在了‘生儿育女’上,只要继母愿意为父亲生孩子就好,这世上也不是所有夫妇都能相亲相爱,琴瑟和鸣,心意相通的,就平淡而富足的过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她笑着向平隽道了谢:“欢迎平表哥以后常来。”
平隽点点头,忽然压低了声音:“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以表妹的智计手段,当初应当一早就看出了令二叔的阴谋才是,怎么偏就任自己被掳出了府去呢?难道,表妹都是为了宇文修,他身上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表妹这么早就开始投资的?因为他长得好看么?”
昨儿个简浔给他说了事情的后半段,平氏之后又给他说了前半段,足够他将整件事情拼凑完整,再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猜到简浔的最终目的了,只是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直接开口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