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然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爬山,但高阔的天空与不被污浊过的自然环境,还是给他眼中增加了生气,比一直密不透风呆在屋子里强多了。
“熊仔,你看。”宋或雍从地上捡起一个松塔,足足巴掌大的深褐色松塔,自然风干,但果形饱满,如名字一样,是一尊胖胖的宝塔。
“你闻”果子被凑到熊然面前,他闻见了一阵淡淡松香味道,是鲜活又敦厚的森林味道。
熊然抱着松塔,宋或雍抱着他,两人继续往前走,高高的树枝上偶然有细细簌簌的响动,等抬头去追,只能看见一个一闪而过的小小黑影,这些不肯冬眠的小生灵,给寂静寒冷的森林带来不常见的生机。
在这条没有旁人的路上,两人终于没了往日的紧张与矛盾,一个不再步步紧逼,一个不再仓皇逃避,只是安静的享受当下的平和、畅快,一切是如此的安宁美好。
一路走走看看,伴随着细碎的交谈,快中午的时候,一人一熊到达了山顶。
山顶的视野更加开阔,站在烈烈的风中,脚下是吞云吐雾的白茫,它们流淌着披在一个个群山的顶部,最远的山头之上一轮火红的元日,光芒万丈,不被任何遮挡。
时间被停止,自然的宏美任何山河图都只能定格一瞬,它就这么鲜活的展现在熊然面前,熊然屏息着看了很久,然后深吸了一口刺骨的风,眼中情绪沉淀,岿然不动。
灵山的山顶有一座古刹,和之前熊然和王亚亚的去的那座差不多,香火旺盛,大鼎里厚厚的香灰全是人们的祈愿,让熊然惊讶的是,宋或雍竟然也去上香,跪拜,如信徒一样,供奉的礼仪十分周到。
他信佛?总感觉面前的一切似乎和宋或雍挂不上号,但宋或雍垂眸供香、磕头、双手合十的样子,无比虔诚,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香包,里面是平安符。
熊然一下子想起之前王亚亚给自己的拿两个,地震的时候,自己的那个狼狈中不知道掉在了哪里,而原本要给宋或雍的那个,还压在酒店的枕头下面。
他忘记带走了。
宋或雍走到熊然面前,将黄色的三角符咒给熊然戴上,细细藏在衣服里面,举手间,熊然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熊仔,攻略上说,这里的平安符很灵,可以压魂保平安去晦气”宋或雍一边给熊然拉拉链,一
遍道:“你戴上,以后就平平安安,晚上也不会害怕的睡不着了。”
身体一顿,熊然看向宋或雍那双剔透的眸子,里面能映照世间一切的真相,什么都瞒不过他,纯粹如水。
熊然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个小小的符咒正在燃烧,小小的一片,烙在他皮肤,烧的他心脏卷曲成一团,灼痛难当,可他任它烧着,哪怕是烧成灰,已经做好的决定绝不能改。
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不能再拖下去了,会心软的,真的会万劫不复的。
他避开宋或雍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索桥,桥上挂满了红布条和银色的锁头,风一吹过,锁头上小铃铛就清脆的响,在风里笑,桥头矗立的大石上刻着鲜红的三个大字——同心桥。
简易的小铺子搭在桥的不远处,在卖挂着的同心锁,偶有路过的情侣笑闹着去挑选,然后一起郑重的锁在桥上,相视一笑后,从桥的一段牵手平平稳稳的走到另一端。
宋或雍也看着,半响他同熊然道:“熊然,我们,我们可以去买一个吗?”
他朝熊然笑,很小的一朵笑意,在风里瑟瑟发抖的盛开,花瓣被吹的飘零,眼神带着祈求的意味。
很久之后,熊然摇摇头,他看着宋或雍,眼底的情绪再无波澜,声音很冷,比风还刺骨,又很轻,比雾气还稀薄。
“抱歉,宋或雍,我们真的不行,何况,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了。”
大刀终于落下,他做好了决定,所有一切戛然而止,碎在风里。
*
熊然第一次杀人,用一把很冷很锋利的刀,这把刀,他一直攥在手里,背在身后,好几次,在面对宋或雍时举起又放下,他根本无法痛下杀手,于是在夜里辗转反侧,百日惴惴不安,一片片凌迟自己。
如今,这把刀终于被他捅进宋或雍的身体,就插在在左心房。
太猝不及防了,以至于那张透白的脸顺着刀柄看向熊然的时候,眼神里全是虚弱纯粹的迷茫。
像是懵懂的婴孩,连熊然的话都听不懂,许久,他张开嘴巴,声音迟迟发不出来。
熊然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骤然紧缩,剜肉的疼,他死死攥紧自己的手,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冷静下,眼神中所有浓郁的痛苦被压下,蓝盈盈的眼珠没一点光。
“宋或雍,我没有时间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对不起。”
山顶只剩下铃铛遥遥响动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又多久,风都呼啸的累了,浓雾重新凝聚,从一个山头移动到另一个山头,也歇了下来。
宋或雍终于有反应了,他很缓慢的眨了眨眼,看的出来是极力去调动自己脸上的情绪,勾了勾唇,勾不出个笑,眼眸垂下,眼睫轻轻颤抖,明明没有表情,却满脸不知何去何从的仓皇。
“是,是怎样啊。。。。。。”白色的雾气从开合的嘴巴里露出,四散而去。
“是这样啊。。。。。”他喃喃重复着。
他不再说什
么买锁,也不问熊然什么了,他抱着熊然一步步往山下走,连背包被遗忘在后面都不记得。
直到工作人员追上他:“先生,您的包。”。
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宋或雍迟缓转身,分辨了好久,才拿过背包。
“先生,您没事吧?”男人失魂般的样子让人担心,
宋或雍没说话,只是摇头,视线虚空,他一手拽着背包,继续往前走。
熊然开始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告诉宋或雍自己要离开的事了,他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身体在失温,冰凉的厉害,四肢在不停颤抖,呼出的气息如老旧的风箱,粗噶撕裂。
上一次他这么失态,还是在地震的时候。
熊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宋或雍一脚踩空,一人一熊,顺着台阶狠狠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