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卷一看,第一列,写的就是畜肥法,这也是如今最常用的肥料,接着后来写的几列,均是他不曾听说过的方式,尤其是其中一说居然还要再种上一茬大豆。
这看起来似乎是异想天开
陈宫合上竹简,稍稍思考了一下,道“小郎君何时要烧那火粪”
“可否容我一观”
这一观,就是足足三日。
夏安然本没打算那么早烧火粪,他田里的麦子刚刚芽呢,要施肥也得到开春的时候呀,只不过为了给陈宫看上一看,就特地寻了一些杂草落叶捂了一个小火粪作展示用。
他虽然在红楼时候没上过手,但是也是看了好几次的,照做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三日里面,陈宫就跟着夏安然四处转悠,转到有时候夏安然都有些无言了,他看着那个和小孩儿一起玩水井的陈大人,终于没忍住在用晚膳的时候问了这位陈大人,他的县城放着不管留在这里没关系吗
这几日陈宫就赖在夏安然这里,为了他,吕伯奢特地让人把夏家的庄子稍稍打扫了下,备了间客房,连带着夏安然也被丢出来待客了。
毕竟陈宫拜访的是夏安然,夏安然也有家,若是住在吕家庄就有些不像样了,何况夏安然如今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又遇到了这个出名的好时机,现在陈县令面前混个眼熟,以后举孝廉什么的也能更方便些。
出于这等考虑,吕伯奢给夏安然创造了可谓最好的环境,就准备让他们多多秉烛夜谈,也不看看这两人都差了快二十多岁,哪里能聊到一起。
但是住在一起,有些事就免不了要被现了。
陈宫现夏安然有一块铺满了细沙子的木盘。
他起初有些疑惑,后来见夏安然经常拿树枝在上头写写画画,他起初以为夏安然是在练字,想到了他那工整有余灵气不足的字,他便有些忍不住想要去指点一下,用沙地习字尚可,练字却是不行,沙子阻力大,用这法子久了再执笔容易下笔过重,反会走歪路。
然后等他凑近了却见夏安然写的并非是字,而是像顺口溜
夏安然见他过来,也没掩藏,反倒是请他一起来看,他正写到一句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陈宫一挑眉,又去看他旁的写的是一句瑞雪兆丰年,他思索了下,道“小郎君写的这是劝农诗“他得到了否认的答案,夏安然又在那句瑞雪之后写下了冬雪是被,春雪是鬼。
于是陈宫马上就明白了“小郎君是要写农书”
“是,也不是。”夏安然放下木棍,眼睛亮闪闪得看着他“朝廷近些年来连连颁布农书,我都看了,写的很好,但是百姓看不懂。”
闻言,陈宫怔了怔,他又看了看夏安然那写的毫不工整,但是却郎朗上口的话,有些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
他有些喃喃得说“小公子是打算将农书里头的道理,化为谚语然后在百姓间传开”他内心一时觉得有些荒唐,夏安然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过是一舞勺小儿,竟然有这样的打算和志向,这颇有些荒唐。
他一时想说这几不可能,一时又见到夏安然写下来的几句,觉得挑不出毛病,显然这小儿是认真得想要做这事的。
农书自然也在县令需要推广的范畴内,他在前两年也寻了人给农人念这书,这事就这么干了,但是他没有想过农人是否能听得懂,虽然就他看来农书已经写得极为通俗了但是比起夏安然所写的呢
再想想治下农人,又有几人习了农书所言又有几人照做没有,几乎没有,大家还是和之前一样侍弄庄稼。
劝农、教农,都是县令的职责,这一刻,陈宫竟然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他竟不如一个舞勺小儿看的明白。
他沉默了下,见夏安然思考片刻后挥手将沙盘推平,又写下了一句句通俗、甚至有些粗陋的言语,表情越来越复杂。
他轻轻问了一句“小公子。”
“你欲这天下为”
夏安然执棍的手顿了顿,他慢慢直起身挺下笔,抬头看到的一双锋利的双眸。
一直笑嘻嘻又和蔼的陈公台用着审视又苛刻的眼神看着他,这不再是看一个小辈的眼神,而是看一个同辈,乃至于想要看透一个人灵魂的眼神,夏安然没被这眼神吓到,他思索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整理不出自己的思绪。
陈宫问他这个问题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变得海晏河清,安居乐业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慢慢搁下棍,表情有些茫然。
他来是为了做任务的,任务完成后就可以变成人。
任务的目标是请蔡邕再弹琴一次,距离蔡邕离世,还有四年,这个任务并不难完成,那么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为什么要建水车,为什么要试着种小麦为什么要写劝农谚语。
“大概是”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说出了自己脑中听到这个问题后第一时间跳出来的那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那正是前一个世界唐老在春闱过后的赠言,可惜他在那个世界没能做到,这个世界他想要试一试。
为了,改变这人口骤减的三国。
为了,改变之后五胡乱华的命运。
也为了,不要让这个“生民百遗一”的时代真正开幕。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我想试一试。”
他面前那个用着审视的眼神上下扫视着他的人,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
陈宫道“既如此,在下自拭目以待。”
二人各默契一笑,便不在多提这个话题,此后陈宫便看着夏安然边拿着农书,将其所书之语用更简略的语言编出,他既不躲着陈宫,便是无意藏私,陈宫便也看着时不时给他些指点,将一些字改了,更为顺口,也更加风雅。
夏安然读了读,居然觉得有些乡土意趣,他有些惊叹于陈宫的文学素养,于是直接拿出来些纸张将陈宫改了之后的那些话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