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見眾人都無異議,點了下頭,把十三塊牌子倒扣在桌上,打亂了次序,叫幾人過來抽籤。
聶臻抽到的偏偏是一場丑角戲。他收了牌子,等周榮抽完回來看時,上面明明白白寫著《桃花扇·秋月夜》,是一出花旦戲。
周榮看見他的反應,便遲疑道:「這一段很難唱?」
「……不要緊,」聶臻收拾好表情,道,「唱詞我倒是記得,你實在不會唱,到時候就上去把詞念一遍。」
周榮立刻放寬了心,道:「好。」
班主等眾人都抽完牌子,自己揀了最後那個,指著地上的箱籠道:「誰是哪身衣服都知道吧?接引人說自己先扮上,那我們現在就把衣服拿過去。」
箱籠也是十三個,很快分好了,眾人便三三兩兩約著進房休息。
有人還拿出一個眼球形狀的東西,貼在眼皮上,將裡面的東西一一檢視過,這才打疊起戲服假髮,往廂房走。
周榮似乎到此時才明白自己要穿的到底是什麼。他蹲在箱籠前,舉起一件水紅襟帔,又放下,拿起一件白珠雲肩看了看,半天沒起身。
胎記姑娘抱起自己的箱子,怯怯地笑了下,見其他人都進房去了,便小聲道:「我學的就是花旦,這位哥哥,你要是不想唱這齣戲,不如我們換一下。」
周榮沉默了下,還是道:「不用了。」
胎記姑娘點點頭,悄悄安慰道:「唱戲第一就是要拔起腰板,有精神,哥哥你扮上肯定好看的。」
可惜周榮現在跟有精神完全沾不上邊。
聶臻見他要合上箱蓋,便過去摘下牆上的大發套,放在上面,道:「頭髮別忘了。」
胎記姑娘噗嗤笑了一下,又覺得不好意思,忙掩住嘴,轉而對聶臻道:「是不是唱完戲就能出去了?到了這裡,真是跟做噩夢一樣。哎,要是你掐我一把,我能醒過來就好了。」
聶臻安撫道:「這裡也未必是噩夢。姑娘不必太焦急,既然有七天時間,前面不會太急迫,今夜且好好休息。」
她默然笑了下,神色中有些淒楚,道:「七天時間……那我也去睡了。」
此時天已黑了,其他人都各自歇下,唯獨她落了單。除了幾個住人的房間裡映出的燭光,四處黑幽幽的,只有桌椅和屏風的邊緣泛著一線淺光,屏息潛伏在昏黑夜色里。
兩人目送她推開一扇房門,獨自走了進去。門扇合上,周榮卻還在盯著她消失的地方。
聶臻瞥了他一眼,周榮這才收回目光,道:「我總覺得她走路有點奇怪,剛剛看又沒有……可能是看錯了。」
聶臻沒看出她奇怪在哪裡,倒是周榮,從早上見面起,聶臻便覺得他神色有些恍惚,人也像是瘦了,眼窩壓在眉弓下,比平常多了些憔悴陰鬱之氣。待要問他,卻一直沒找著恰當的機會。
進了房間,聶臻摸到桌邊,擦亮火鐮,點燃了油燈。立刻有飛蟲繞著燈焰嗡嗡飛舞起來,給這闃靜的黑夜添了點活氣。
「你……」周榮放下箱子,欲言又止。
聶臻手搭著桌面,回頭看了他一眼,抬起半邊眉毛,道:「想和我換?說好了抽籤,再私下換過來,不太好罷。」
周榮瞅了他一眼,像在看聶臻是當真不肯還是故意逗他。
聶臻倚著窗台,慢慢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