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脱到只剩一件中衣时,楚真真冷得哆嗦一下。
飘雪落在肩头,隔着绸缎布料被身上的热意融去,化作寒凉水渍,凉意像是要浸入骨髓。
楚真真眼睫颤颤,不自禁地发着抖。她一边抖,一边迈步朝池子里踏去。
“哗”的一声,她乍然入水。温热的泉水裹上四肢百骸,楚真真霎时舒服得叹出一口气来。
而岸上的阮辽已端坐在雪地之上。雪衣垂在雪上,分不清哪个更洁白。
他抬袖,掌间不知何时出现了天演盘。
仙君低眸,修长指节抚在盘中央的铜莲上,指尖有节律的点触着,宛若缱绻的抚摩。
泡在水中的楚真真舒展了一下四肢,随即缓缓将脖子缩进水中,只露出一个头,好奇地看向岸上的阮辽。
她一下水便走入了池子中央,因为中央显然便是内里泉水发源的地方。融融的暖意自足下汩汩流出,是这冰天雪地中最大的慰藉。
楚真真眯起眼睛,视线因为水汽的蒸腾而变得朦胧,水上阮辽的影子变得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于是她在水中艰难地抬起脚,在暗流涌动的水中一步一步朝岸边走去。
阮辽忽而抬起头,道:“不要乱动。”
楚真真动作一顿,有些迷茫的睁着眼睛。
阮辽复又道:“回去,回到泉心。”
一贯淡冷的嗓音中似有疲惫,带着微哑的倦。
楚真真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泉心……大概就是方才脚底热意汩汩的地方吧?
楚真真斟酌着,又缓慢地一步步返回,然后精确地踩在了泉心之上。
泉心一段一段的涌着热流,冲刷着她的足底,有种痒痒的暖意。楚真真微敛起眼,很舒服地喟叹一声。
水上,阮辽微微抿了抿唇。
抚着天演盘的指节紧了一紧。
这方池子称为髓洗池,洗的却不是旁人的髓,而是他的。
他是天演仙君,命数不同凡人。身负预知的禀赋,就代表着世间万物都需由他来算。
而算力是机械的东西,他很多时候需要用到感知。
这类时候,阮辽就会将需要感知的东西扔到髓洗池中。
髓洗池中的泉水,不是普通的泉水,而是具象化的神识。事物置入其中,就如同植入他的头脑,一切形状和细微变化,都能由此轻易描摹而出。
从前扔进里头的,无非是些死物。把活人扔进去,这是头一回。
神识中的触感太过鲜活,太过真切。
这股鲜活,令阮辽的识海微微发抖。
百年以来,他的意识都如一泊死水,寂静无声。而此时,突如其来的波澜令他扣在天演盘上的指节无意识发颤。
这阵熟悉而鲜活的悸动,几乎使阮辽遍体发颤。
两百年前,他尚年幼时,第一次遇到楚真真,也是这般感受。
不会有别人。
她总会使他心弦震颤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