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恶心了,明明大伙都能确定这人就是几桩命案的凶手,可是却没办法判他罪名,《刑统》中规定了,若嫌犯喊冤翻供,衙门必须“翻异别堪”,另派有司介入调查复审案件。
本朝因证据不足而一直没有定罪,碰上虑囚平狱最后直接疑罪从无的事件的也不少。
可季大郎这人忒可恨!
张主簿恨恨进来回话,颇有些咬牙切齿:“小崔大人,季大郎今日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崔瑄点头:“知道了。”
吃过午食,崔瑄带上后面从季大卧房搜出来的一沓册子,亲自去大牢见季大郎,特地没让人通报。
午后的大牢里,一束阳光从高墙上巴掌大的小窗洞照进来,透过这点光,可以看清牢房的空气中满是飞扬的灰尘。
犯人们都懒洋洋地躺着眯晌,空气里弥漫着霉味、木头潮湿腐朽味、五谷轮回的臭味,混在一起,古怪难闻得很。
随崔瑄一同进来的张主簿都忍不住皱起了眉,拿袖子掩着鼻,再看崔瑄,却是面不改色。
崔瑄踱步至关押了季大郎的牢房前,对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牢饭。
长安县衙素来没有虐待囚犯的爱好,不过一天中最丰盛的午饭也只是稀黄的粟米饭加一些咸菜,甚至米壳都没去干净,吃起来是夹沙子的口感,季大郎却仿佛吃着什么人间美味,狼吞虎咽的。
若不是知道他犯的罪行,配上他那张老实憨厚的脸,都要觉得这人“可怜”了。
张主簿“哼”一声,话音掉在午后静谧的牢房里,惊醒了犯困的狱卒们,看见长安令竟然屈尊亲自来这牢里,眼睛都看直了。
“大人,大人,某是被冤枉的啊大人!”
季大一下子扔了刚才还当宝贝捧着的碗,因为手脚上都有镣铐,只能踉跄爬到崔瑄面前,隔着牢房的柱墙,伸出一只手抓住崔瑄的鞋,潸然泪下,“你们冤枉好人啊!”
张主簿被他精湛的无赖演技气笑了都,“你冤枉,这牢里就没有不冤枉的!”
“就是啊!”“小崔大人,某也是被冤枉的,快放了某吧!”
都是些凶神恶煞之徒,等着秋后问斩,竟还能浑不吝地接上玩笑。
张主簿冷笑一下:“已经有人证证明,陶七娘她们死前都见过你,关联到这么多桩案子,除了你,还能有谁!”
季大郎依旧喊冤,拒不认罪:“我与她们见过面是不假,可我真没杀她们啊!我与她们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杀人?”
崔瑄未理会那些声音,将季大带至单独的审讯房,摊开册子,递至他面前:“看看,可识得此物?”
季大郎看清那册子后,脸色就是一变,却仍嘴硬道:“这是什么东西某从未见过。”
“这可是从你枕头下搜出来的。还敢抵赖!”张主簿呵斥,“来便是告诉你,休想打歪主意,以为不招供就拿你没办法。”
崔瑄冷声道:“不论你招不招供,县衙都能判你的罪。”
那册子上记录的不过是一些神神叨叨的阴阳五行调和之说以及季大郎记录日期的笔迹。
一说季家受了诅咒,阳气太盛,会将阴气全都“吓”跑;一说季家后人若想破解这诅咒,必须在子夜阴时将包含着阴阳演变的五股不同“阴气”引入家祠,方能调节阴阳,和谐万物。
“你因为母亲、祖母接连和离改嫁而相信这些偏门邪说,愚蠢可笑!”
季大郎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癫狂发笑:“那又怎样,那又怎样,我已经破了诅咒,以后季家的男儿都不会被人笑话了!”
“放肆!”
崔瑄并不生气,徐徐道来:“可惜,你师父毋温道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二人与青云山分别后不过两年,他因招摇撞骗致顺天府某乡绅一家殒命,被当地人联合报案,判处徒刑三十年,流放北疆。”
他这些日子调查季大的生平,发现他青年时跟随一个商人走南闯北行商,期间在顺天府停留了几年,拜了青云山上有名的骗子毋温道人为师。
恐怕轻功亦是那时候学的皮毛。
崔瑄的冷静反而更刺激到了季大郎。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师傅怎么会是骗子?!”
“他教我功夫,叫我破除诅咒的法子,他怎么可能是骗子!你们,你们才是骗子!”
“你娘改嫁,是因为受不了你爹动辄打骂!为了你忍到你七岁,却没想到连你也是一样的劣性根,暴躁易怒,不通人情!”
张主簿杀人犹要诛心,“你娘、你祖母,皆是如此!跟什么阴阳什么五行有个屁的关系!”
季大郎捂头大叫起来,“不,不可能!”
崔瑄冷冷凝视着他。
等到他渐渐冷静下来,绝望地一动不动之后,才问道:“陈五娘在哪?可还有同伙?”
——
沈朝盈做的千层桂花马蹄糕一经推出,就很受年轻的娘子郎君们的喜爱。
她也不是全照着后世的方子,有些材料没有,就照着改进了下,既精致又耐吃,还顺应时节,反而更符合时人的口味。
“小娘子早该买些糕饼点心之类的,配着小娘子摊上的糖水,某的朝食也解决了,还省的跑去别摊上。”
能得客人这样的偏爱,沈朝盈受宠若惊。
不过这马蹄桂花糕做得确实好,小巧的菱形,一层半透明的马蹄桂花冻糕夹一层白米糕,层层迭迭,外观漂亮精巧,口感软弹爽口,香气经久不散。
卖三十五文一斤,其中桂花还是清静庵送的,为了感谢师太,她也做了些送给庵中小尼们当午点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