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一向都是喜怒难辨、淡然从容的模样,鲜少表露情绪。
可这位所有人眼中高不可攀的权臣,现在却一脸惊痛地望着床榻上的女子。
他竭力按住颤抖的手,语气轻柔:“你说什么?”
江太医被他吓得不轻,双腿一抖,急忙跪在地上求饶:“王、王爷恕罪,微臣实在是尽力了…娘娘中毒已经有些时日,那毒早就浸入骨髓,药石难医。先前她不知用了什么巧妙的法子将毒压下去,本来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可这回受了刺激,毒气攻心,恐怕……”
“恐怕什么?”
太医将心一横,闭着眼睛说:“恐怕不剩多少光景了。”
“荒谬!”
“你是京城最有名望的大夫,治过无数奇难杂症,怎么可能连一个小病都看不好?”他按住太医的头,阴桀道,“给本王治好她。”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极大的威慑力。江廷不住地打着冷颤,裤子前面那处也逐渐湿润。然而生死面前顾不得丢人,他咬咬牙,道:“请恕微臣无能,三日梦乃天下剧毒之一,无色无味,毒性极强。娘娘又服用得太多太久,便是神仙也束手无策啊。”
说罢,他忍不住感叹了句:“中此毒者,每到夜间就如蚂蚁噬骨般疼痛,寻常人根本无法忍耐。容妃娘娘中毒的时间不短,按理说应是深受折磨才对,可平日半点没有表现出来,微臣实在佩服。”
其实这些话哪里用得着他说。
三日梦发作时是什么滋味,没有人比赵霁更了解。可越是这般,他的心越是搅作一团,疼得没有办法呼吸。
他缺席的两年时光,瑟瑟便是如此熬过来的吗?
那个连扎破手指都要撒娇的姑娘,她该有多疼啊……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伸进胸腔,将心脏紧紧攥在手里,胡乱揉皱,捏得生疼。
赵霁铁青着脸出去,将山庄里所有太医全部扔进房间,指着床榻的位置,冷冷道:“给我治,容妃要是死了,你们也不要想活。”
在他的逼迫下,大夫们纷纷硬着头皮上前为娘娘把脉。
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每一位太医诊完脉都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不停哭喊求饶。每个人的回答都是“微臣无能,娘娘的情况已经回天乏术了”。
“胡说!沈稚秋方才还在与本王争执,怎么可能会死?”赵霁拒绝承认这个事实,执拗地握紧她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太医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赶紧俯下身子继续磕头,生怕多看一眼被王爷灭口。
天啊,淮阴王与容妃娘娘?!
真是夭寿了!
贺三在一旁看着,心情极其复杂,知道这些太医是真的没有办法,不是刻意推辞,便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
赵霁已经完全失去搭理旁人的心思,他就这样静静地盯着那张熟悉的容颜,默不作声。
他想:其实我和瑟瑟早就重逢,可为什么每次遇见,不是针锋相对就是互相折磨?我明知瑟瑟心中有怨,为何就是不肯向她低头服软?
若是可以重来,什么天下兴亡,国家责任,他统统不要去管,只想好好守着他的瑟瑟,与她恩爱白头。
“王爷,您要保重身子啊。”贺三看不过去,忍不住劝了句。
赵霁仿若未闻,迟迟没有回应。
过了会儿,他说:“把孟尝雪找来,本王有事问他。”
他的脸上没有哀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贺三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不长,还不清楚王爷现在这种情绪意味着什么,但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讯号。
男子迟疑了几息,旋即大步往门外走去。
孟尝雪在遥远的渝州任职,一来一回起码三日。
这三天的时间里,赵霁寸步不离地守着沈稚秋,滴水未进,颗米不沾。
到第三天的傍晚,天光尽覆,孟尝雪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进来。见着榻边的绛紫衣袍,他郑重其事地请安叩首:“末将参见王爷。”
赵霁始终没动,神情淡淡。
半晌,他为沈稚秋掖好被褥,微微抬头,问他:“两年前本王到底是怎么解毒的,你如实回答。”
看着床上容颜惨白的女人,孟尝雪心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他心如明镜,但还是嘴硬地说:“回王爷话,您的毒自然是用回魂丹解的。”
当年淮阴王病入膏肓,孟尝雪为了救他,在没有得到王爷许可的情况下私自率兵攻入药王谷,夺走宝物回魂丹。后来赵霁醒来得知此事,气得将他两腿打折,又把人发配到渝州镇守蛮荒之地,命他此生不得回京。
眼看他还在撒谎,赵霁拍桌而起,震怒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欺瞒本王!”
他将眼睛眯起,一字一句道:“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孟尝雪眉梢微动,咬死不放:“事实正如末将所言,没有半字虚假。”
赵霁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笑起来。他摸了摸玉扳指,道:“你不说没关系,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杏林县,槐树村…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听到这几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孟尝雪瞳孔猛地放大,脱口而出:“请王爷不要伤害他们!”
他将茶杯狠狠扔过去,在男子额角砸出一块深红。
“孟尝雪,只有你的亲人是人,瑟瑟的亲人便不是了?当日你自作主张屠尽药王谷满门,就该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终有一日你也会尝到失去至亲的滋味。”
事已至此,他就算再狡辩也没有用,索性一次交代个清楚:“没错,末将带着丹药回来的时候您身子已然大好。我料想应该是沈瑟瑟出手相助,可那时您尚未苏醒,末将又实在不愿王爷与她继续纠缠,便把事情隐瞒了下来,只说是神药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