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假会出去做兼职,”别栀子咬牙盯着她,脸颊紧绷,“我这个年纪不读书辍学能干嘛?”
听到这句话,别悦容的表情突然诡异起来了。
她一笑,又像是糜烂的黑土地上盛放的一朵惨败的野花。
“你笑什么?”
指尖的艳红色甲油早就氧化脱落了好几块,余下破碎零星的一点黯淡的红光留在千疮百孔的指甲上。
干燥的夹片轻轻划过别栀子的脸颊时,她还能感觉到那种凹凸不平的粗糙感,不适的皱起眉头。
“漂亮。”别悦容挑起她的下巴,眼神痴痴的,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透过这一张相似的皮囊,看以前的自己。
别悦容说话的腔调很南方,再加上她可以将尾音掐得悠长,又嗔又细,眼神像是布满黏腻花纹的毒蛇一样将别栀子从头扫到尾:“你这个年纪,能干的事情可不少嘞……”
这句话里的暗示意味十足。
别栀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把拍掉了她的手:“你什么意思。”
“乖女儿,多久没叫我一声妈了?”别悦容的笑声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嘎吱作响,让人想起隔壁塌陷了的筒子楼老旧破败的木门,“说明你也长大了,能做一些……更快乐的事情了,这可比读书要有意思多了。”
“少把那些手段用在我身上。”别栀子怎么着也没想到她敢打上这个主意,站起身来整个人都气得发颤,不可置信的气笑了,“你想让我去给你的那群男人当小四小五?”
——啪!
别栀子被这巴掌扇得狠狠过别脸去,她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心底却如坠冰窖。
“赔钱货,骂谁小三呢?”别悦容算不上聪明,却在拿捏男人和听懂人家的谩骂这两个方面脑子格外灵光,索性撕破脸,“又不是让你真的给那些人做小,你陪他们喝个酒就行了,天天用老娘的脏钱还装什么贞洁死白莲啊你?你贱不贱啊?”
两个人不情不愿的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把对方的性子摸得透透的。
别栀子知道如果她不歇斯底里的闹一回,这件事儿就会像藤蔓一样缠在她身上,等到哪天给她彻底的致命一击。
她不算聪明那挂,也不是天生读书的料子,能从家徒四壁读到县城里最好的高中重点班,别栀子说是赌上自己的半条命也不为过。
她那么努力,就是为了不溺死在名为“宿命”的沼泽里。
“对,我就是贱,你敢把那群男的带到我面前来,我就敢给你闹出人命看看。”别栀子沉下脸,胸腔起伏,一团浓烈的火在黝黑的瞳孔中燃起摇曳,“你要不要赌一把。”
“姓张的当年什么下场你见过吧?大不了一起死啊。”
别悦容看着这张相似的脸,却从未出现过那样破釜沉舟的狠,一时愣住失声。
她这亲生闺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岁月的磨砺和自我剥削下,变了一片恶相出来。
这令人胆寒的眼睛,跟当年她第一次在棋牌室见到陈涉一样,说他是穷凶极恶也不为过。
让人看着就发怵。
老张什么下场……她当然知道,那个喜欢对幼女动手的老混蛋。
想起他最后疼痛到扭曲撕裂的面容和满鼻腔的血腥味,别悦容到现在还会做噩梦。
别悦容不知道想什么愣了半天,回过神来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才嘶哑着扬声道:“你充什么大尾巴狼!”
话刚一出,她就暗道不妙。
别悦容吵了一辈子架,深知谁先往后缩上一步谁这架就得输,白白让敌人酣畅淋漓了一场。
果然,只见别栀子冷笑一声:“你试试,进一个我废一个,你要不要试试看?”
“女疯子!跟你那个死鬼老爹一样!死疯子!一家的精神病!”别悦容大喊,“天天装好学生,老师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夸你稳重乖巧懂事!真该让你那群同学老师看看你这幅鬼样子!”
别栀子清瘦的身影就那样立在那里,谩骂像标签一样狠狠的贴在她的身上,她一言不发,只是那双燃着一团火的眼睛,却怎么也灭不掉。
引渡
“哐”的一声甩上房门。
避开了别悦容的视线,别栀子脸上恶狠狠的面具瞬间裂得一干二净。
她靠着墙壁弯腰大口呼吸了一分钟,才缓缓的趴在地板上,从床底捞出了一个长条的布包。
布包泛着陈旧又灰扑扑的黄,别栀子却把这东西紧紧的包在了怀里。
潮湿的尘土气弥漫在鼻腔里,指尖清晰的感觉到层层布裹着的硬感——那里面是一把生锈了的水果刀。
即使生了锈,也依然是把刀。
急促的呼吸感像是突然在晃荡汹涌的海潮上找到了一点支撑力,纤瘦的背脊终于慢慢的沉了下来。
灯光昏黄,窗外没有月亮。
灰蒙蒙的整片云把天笼罩得严丝合缝,别栀子的视线都在颤抖,地上着有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是别悦容,她瞪大眼睛无神的扒在门框边上瘫坐着盯着前面哀嚎的男人。
血从不太平整的地板流到了别栀子的脚边,她才尖叫一声从晃神中清醒,惊惧的跳起来往后猛的退了两步。
可是那血就像是有生命的蛆虫一样,千丝万缕的蠕动了起来,宛如沸腾的水,朝着别栀子泼了过去,密密麻麻的血虫活了过来,口吐人言幽怨的喊起了她的名字。
别、栀、子。
别栀子——
“别栀子!醒醒!”
被王晓琳猛t地推了一下,别栀子这才从堆满书的桌子底下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怎么了?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