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连忙用对讲机联系了陈涉。
别栀子回来听说陈涉带人进去找了一圈,结果正好错过了,就觉得有点好笑,还在旁边跟老高说一会姓陈的出来准冷脸。
陈涉几人对西北各种地方的地形终究还是熟悉得多,没一会就走出来了。
四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袭户外装备从幽森的山林里边钻出来,乍一看还是十分有气势的——如果为首的那个表情看上去不是那么的……不对劲就好了。
众人纷纷被吓了一跳。
陈涉红着眼睛,全身上下都是低气压,一把上去把别栀子按在胸膛里,整个人还在发抖,手劲大得像是什么劫后余生要把人的骨头都碾到胸腔里一样。
“啊?怎么了?”别栀子一愣,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我不是……我们就是迷路了,知道吗,没出什么事。”
半天,陈涉才哑着嗓子说:“里边有块儿崖被人踩塌了。”
下边是条湍急的河流,是要往前汇入雅鲁藏布江的。
关键是边上有半块模糊的跟鞋印很像的新鲜的痕迹,一看就是什么人踩踏掉下去的,这要是掉到河流里去,基本上不可能活下来。
吓得陈涉当场脸色就白了一截,心都被底下冰川水溅起来的水汽冰得刺刺凉。
入骨
估摸着那断崖里头的人掉下去应该不超过三天,节目组跟陈涉商量了一下迅速报了警,说不定人还有得救。
众人这才从惊心动魄的氛围里边缓过来点神,几道视线遮遮掩掩若无其事的往别栀子身上瞟,
只不过那些视线掩盖的实在太欲盖弥彰了,别栀子就算是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怎么了,迪斯哥?”别栀子微笑道。
“周发财交给我的时候t,也没说是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啊。”迪斯也微笑,只不过是明显的皮笑肉不笑,“之前真是小瞧你了,大情圣?”
“二十多岁,正是闯祸的年纪。”迪斯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来个掐着时机震动来的手机,瞧了一眼上边的备注,又冷哼一次,亮出来给别栀子看,“你自己跟他解释吧。”
“周发财”三个大字明晃晃的落在来电提醒上。
别栀子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前几天刚把周发财拉黑。
其实老高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大综艺了。
只不过周发财人在医院躺着输液,还是被别栀子的消息气得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夜晚上call老高耳提面命一再强调不能传出去半点风声。
“是谁说的成年人不吃回头草?”周发财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也可能是纯气出来的,咬牙问,“难不成是我回光返照听错了?”
“……你听我解释,”可惜这件事别栀子解释不了,她果断换个自己在理的话题聊,“不是连辞职信都要刘助理转交?还管我干嘛?”
“我就算是入土了都得被你活活气过来,”周发财向来对死亡毫不避讳,“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影响的不是你一个人?”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别栀子垂下头,又开始扣地上的小石头。
“你有数个屁,”周发财冷冷笑道,“但愿你那小男朋友,能接受铺天盖地的舆论和各种各样的堵门跟踪偷拍。”
“别栀子,成年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我走的每一步我都不后悔,”别栀子淡淡道,“你呢,周发财,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别扯开话题,我现在是在说你!”周发财一愣,话筒里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不化疗、不看病、不接受我给你联系的医生,你要说你自己活够了你信吗?”别栀子的话像是爆裂的机关枪,“当年被主持赶出来是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真正接受死亡的人是撑不了这么久的。”
那边半天没动静,周发财也吭声,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半天才余下一声叹息:“别栀子,我就知道我不该给你打这通电话。”
这么多年了,周发财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工作上审美上合得来,他跟别栀子这种人大概一生都不会有交集。
周发财是典型的为理想主义而死的狂妄的艺术疯子,他所有的设计作品都是这样的理念——崇高、尊贵、宁死不屈。
但别栀子不同,她是泥泞里奋力一搏的野草,柔韧得惊人,无论是身处在多么腐朽又枯败的土壤里,她不择手段的也要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无论过程多么让人不齿。
所以周发财不想继续治疗,他接受不了自己精神打造的艺术品一样的躯体变成死气沉沉的样子,瘦如枯骨、脱发、病纹、大小便失禁……
他有他自己病态一样的尊严,可是别栀子那样鲜活的生命力在旁边发了疯一样的催动着他。
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掉的,两边谁也没再开口,谁也不愿意先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陈涉走过来,遮天蔽日的阴影覆盖住了别栀子看向的那一束小小的格桑花,别栀子才回过神。
“在高原上不要蹲太久,”陈涉觉得别栀子全身上下的坏习惯真是养了不少,走到哪都爱蹲着,一起身立马就晕倒。
她被陈涉缓缓的拉了起来,虚化了所有环境,眼睛聚焦到了他身上。
别栀子突然轻声问他:“陈涉,你怕吗?”
“怕什么?”他还是那张桀骜至极的脸,咬着烟配上一副十足不可一世的表情,孤傲、不屑,五官俊朗又眉眼挺拔。
“怕数不清的舆论和铺天盖地的摄像头,”别栀子的眼睛像是黑透了的玻璃球,语气幽幽,“怕好端端的走在路上都有极端分子跑上来踹你一脚,收到的礼物里藏着针孔摄像,快递寄来的是几只可笑的死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