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冷冷清清的,仿佛还有烟和血的味儿,青石板路上清洗不去的血迹,提醒着那夜残酷的血战。幸存的人们忙着重建家园,没人出来营生叫卖。沈宁拖着依旧疼痛的身躯,刚穿过府衙后门,就听见身后有人从门里出来。
“快快快,赶紧抬到乱坟岗里一起烧了。”一人压低了声音道。
“哎,知道了。”
随即一胖一瘦两个差役抬着一副死人担子自沈宁身边快步而过,沈宁本不想再插手这些事,转念一想莫非是曹荣的尸体?她喊道:“差爷,留步。”
衙役回头一看,竟是男子打扮的李夫人。
“李夫人,是您哪,怎地大清早出来走动?”两人颇为恭敬地问。放慢了脚步,也没停下。
“是呀,有点事儿,”她上前两步,低压声音问道,“死者是谁?可是曹荣?”
“不是,这是克蒙人。”
沈宁松了口气,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怎么城内有克蒙人?是细作么?”
与沈宁并排的胖差役看看四周,小声回道,“是不是细作小的不知,不过这家伙死得惨,浑身的鞭伤,口中塞着异物,还被五花八绑地塞在木箱中活活闷死。”
“什么?在哪儿发现的?”
“是在安置努儿瓴的客房里头。”今早儿游夫人令小丫头彻底打扫客房,小丫头打开木箱差点吓死。他们赶过去时尸体早已僵硬,浑身恶臭。
“努儿瓴着实暴虐,连本族之人也不放过。”走在前头的瘦差役恨极地道。
口中塞异物,五花八绑……沈宁皱眉沉思,看向担子中那“一团”尸体,突地问道:“那他的下身……”
胖衙役尴尬道:“夫人切莫问,污了您的耳朵。”这夫人可真是百无禁忌。
看他神情她就知道了答案,这个努儿瓴不仅有人格障碍,居然还是个s性虐者。丫的,古代真是变态的天堂。沈宁在心里腹诽。
等等……难道曹荣也是被……沈宁突发其想,可是如果被这样那样了,他就更没道理帮努儿瓴了。她难道真因轻率的言语而害了一个人吗?“你们有没有曹荣的消息?”
“这……”胖差役犹豫了片刻,才压低声音道,“小的听说曹荣从伤兵营逃走了,王爷得知消息发了雷霆,说是要问责游大人哪。”
“曹荣真是细作么?”
“小的哪里知道这些,不过曹荣平日里冷冷淡淡,一提及克蒙人却是恨之入骨,若是作戏,那就太像了。”
沈宁眉头皱了起来。
心事重重地出了城门走上白云山,沈在半山腰一块还未立碑的新墓前停了下来,轻抚过墓砖上的枯叶,微微一笑,“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打扰到你呢。”
她放下篮子,从里头拿出三个小酒杯,一齐横放在墓前,一一斟满,然后用火折子烧了些纸线,做完这一切后她将酒缓缓洒进土里,坐在了让人跪拜的石板上。
“是不是很纳闷我这几天都没来看你?说出来吓你一大跳,克蒙人想袭击云州,咱们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很厉害吧?”她轻松地向躺在墓中安眠的男人讲述新鲜事,“娘没事,爹和子轩还没回来,估计他们回来了也没事儿了,因为皇帝派了一个王爷和一个大将军过来,不仅救了云州,还杀到他们地盘去了,难保你们广德皇帝……啊,扯太远了。”
沈宁笑笑,“我不会乱说话的,你放心,我这两天二病犯得够多了,不自量力说得就是我这种人,昨天我就受了教训,被一个疯子打得吐血,痛得我那个……销魂。你别看我皮糙肉厚,但是真的很痛啊……”
沈宁明明是笑着说的,可是不知不觉,她的眼泪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我以为我胆子很大,可是昨天我真的很害怕,原来我是个胆小鬼……”
她抽泣着,不停地向那人倾诉,“还有,我也许因为不经大脑的言语害了一个人,我怎么能,让一个无辜的人背了冤屈逃亡……我算什么……”
说着说着,她泣不成声,在这格格不入的世界经历了种种沉重,惟一可以依赖的人却撒手人寰,她就像飘浮在空中,跌跌撞撞没了方向,可是在众人面前还得佯装坚强。
微风沙沙地吹过山林,拂在身上的却终不是那双温柔的冰凉的手。
突然,林中一阵急速的沙沙之声,沈宁听到一声厉喝:“夫人小心!”
沈宁一双泪眼迷茫中带了一分警醒地抬了起来,举目却不见人踪,一低头只见一条翠绿青蛇被两柄薄如柳叶的暗器钉在脚旁,死而不僵地扭着长尾。
是条毒蛇。沈宁麻木地看着它,她最近都被吓得没脾气了。
随后小路中传来动静,她侧身擦净脸庞,再转过脸已是标准笑容。
果然那声音是小万福。沈宁看着跨步而出的东旌辰和跟在他身后的万福,心里无奈,他们来多久了?
东旌辰回应她的目光,脸上丝毫不见窘迫之色,怡然自得地道:“李夫人。”
“六王爷。”她轻咳一声,声音还是带了一分沙哑。
她作势要跪,东旌辰道:“荒山野岭不必多礼,”他顿一顿,“你何以在此?”
“民妇来看看亡夫。”沈宁直视他,“王爷怎地在这儿?莫非……又是来捉蛐蛐儿的不成?”
东旌辰一愣,看向她略显红肿的双眼,哈哈一笑,“怎地又被夫人碰巧了,实不相瞒,本王想捉个三尾儿回去来着。”
三尾儿,也就是雌蛐蛐。向来蛐蛐玩家儿,不光养雄的,还养雌的给做伴儿。
“……王爷上回不是捉了一两只雌的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