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幾年前的圖案已經黯淡下去了,林逾靜也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憤世嫉俗又自暴自棄的小年輕了,他嘴角掛著笑對趙珏玩笑道:「怎麼,難道你也想紋個?」
時間過去太久,林逾靜手指上的線條微微暈染開,墨黑色線條與白皙的皮膚形成強烈對比,趙珏看著他,原先的寸頭好像變長了一點,額角的碎發看上去軟軟的,「我不紋,就是覺得挺好看的。」
趙珏欣賞了一會兒,突然道:「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有長青之草,這寓意好吧,送你了。」
林逾靜大概能搞懂趙珏應該是在夸自己,「寓意還能送來送去?」
「我覺得它像你,」趙珏得意洋洋道:「反正你也說它沒有特殊含義,不如就賦予它一個全的意義好了。」
不是謙遜的竹,也並非艷麗的花,只是一簇堅韌的野草,任憑風雨摧折,任憑厚雪積蓄,會在驕陽時奮力抬頭,會一次次掙脫痛苦,牢牢挺直腰杆大步向前。
這是林逾靜從沒想過的意義,沉重、華麗、卻又質樸,趙珏在一個平靜的早晨,為這個紋身賦予了全的生命力。
第2o章
「如果你非要謝謝我,那下次見面給我帶包銀釵吧,這煙實在不太好買。」
趙珏離開前吊兒郎當的聲音在林逾靜腦袋裡響起,他在貨柜上拿了一整條銀釵,想著下次去接林吱吱時正好給趙珏帶過去。
店裡來了同事,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已婚媽媽,林逾靜和她沒說過幾句話,只在交班時有過幾段工作上的交流。
拿了煙付錢離開,銀釵被他放在腰間的斜挎包里,他頭髮又剃短了,乾淨利索,四五月的天裡只穿一件薄款灰色衛衣,整個人看上去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今晚約了羅祐舅媽談開店的相關事宜,林逾靜錢早給出去了,這次見面也是為了談談往後的工作安排。
自從上次林吱吱生病在家無人照顧後,林逾靜想離開市的心愈發堅定了起來,小姑娘才七歲,他不忍心每個夜晚都讓小丫頭一個人靠昏黃的小夜燈陪著入睡。
春夏交接的季節,林逾靜把電動車停在鋪了層綠葉的黑色柏油路邊,按照對方發來的地址在密布著老舊電線的老巷子裡穿來穿去。
「叮鈴」一聲,頭頂的風鈴隨風擺動,像珠子落在了白玉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林逾靜抬頭一看,甜品店二樓的透明玻璃前邊坐著一位身穿碎花長裙,朝他輕輕招手的女士。
上次見羅祐舅媽是春節的時候,那時候還是冬季,對方穿一件白色翻領羊毛大衣,踩著一雙短靴站在田埂上邊,林逾靜和她打過幾次照面,但對於這樣一位明艷而有氣勢的女性還是有些逃避心理。
毛安琪保養得很好,看上去像剛滿三十歲的年輕人,一頭貼耳短髮,手裡拿著一個金色小巧的勺子,朝林逾靜微微一笑。
她說話很溫柔,將店面的地址和開店之初需要做的事給林逾靜講得很詳細,原本有些緊張的林逾靜鬆弛下來,捧著熱牛奶認真聽她講。
店址定在群賢路的巷子頭上,那裡之前是一家藥材店,店主因為年齡漸大將鋪面租了出來,位置距離二中校門很近。
按照毛安琪的構想來看,到時候裝修成年輕人喜歡的風格,開店之初請幾個實力小有名氣的網紅來拍拍視頻,來的人自然而然就多了。
林逾靜不懂這些,但這並不妨礙他看設計概念圖時連連稱讚,二中是臨海市唯一一所半開放式學校,學生出入校門的管制很鬆,早中晚的人流量都很大,如果能保證商品味道與品質,不缺沒生意上門。
倆人聊到暮色四合,林吱吱今天跟著李阿嬸去參觀動物園了,估計這會兒在阿嬸家跟著依依姐姐一塊畫畫,林逾靜並不著急著接她,因為李阿嬸提前發過消息,兩個小姑娘好久不見,約定要看最的動畫片,讓林逾靜晚點再過去。
毛安琪開的是輛紅色奧迪,坐在駕駛座上探頭問道:「需要我送你嗎?」
林逾靜謝絕了她的好意,目送著鮮紅色的車輛消失在冷清的街道,這邊是老城區,夜晚只有道路兩側的路燈亮著,幾根光禿禿的樹枝投下一段陰影,林逾靜孩子氣地踩著樹幹的陰影一步一步朝巷子口走去。
晚來風急,林逾靜身邊走過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幾乎全靠下意識反應,倆人在擦肩而過時同時停住,轉頭,時間被拉成漫長的割據線,孫乾突然跑進了旁邊狹窄的巷道里,林逾靜抬腳跟上,踩過腳下的塑料瓶。
兩道人影在彎彎繞繞的巷道中開啟了追逐戰,孫乾只顧著一路往前沖,顴骨上的皮膚被迎面的冷風割成鮮艷的粉紅色,他跑到一棟三層混凝土樓房前,肋骨傳來刺痛,孫乾喘著粗氣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人後進了面前那扇鏽跡斑駁的老式鐵門,「哐當」一聲巨響,孫乾整個人被林逾靜扣住後脖頸按在地上。
他倒吸一口冷氣,捂著被磕疼的下巴骨發出陣陣慘叫,林逾靜坐在他背上,紅著眼睛大聲質問:「孫乾,你跑什麼!」
……
「這段時間你一直藏在這兒?」
出租屋不大,一張床一個滿是灰塵的木櫃就是全部家具,林逾靜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屋內散倒在各個角落的酒瓶子和菸頭,孫乾下巴有一塊大面積的擦傷,孫乾混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頂著林逾靜的視線罵罵咧咧點了杆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