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少女一聲不吭,垂著頭刷著手中的恭桶。
那婦人見她不應聲,越發來勁。
「半天放不出一個屁來,怪不得不討大姑娘的喜歡。老娘看你可憐,你還不知好歹。老娘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要是不嫁我兒子,那就等著在這裡刷恭桶刷到死!」
少女還是不說話,手裡的動作卻是發了幾分狠。
那婦人冷笑一聲,進了這地方的人還想出去,簡直是做夢。這小蹄子還沒吃夠苦,等日子再一長沒了盼頭,必定會哭著喊著求她。
她兒子是府里的三等僕從,但三等的丫頭可看不上她兒子,她兒子又看不上最低等的雜役丫頭。她正發愁兒子的親事之際,大姑娘院子裡的子規姑娘不知犯了什麼事,被大姑娘送了過來。
莫說是她兒子,她也一眼就相中了。磋磨了幾天,沒想到這死丫頭竟然不肯服軟。她倒要看看,這死丫頭能犟到幾時。
「我若是你,趕緊趁現在還有幾分顏色找個好人家,免得到時候熬得沒了人樣,還沾了一身洗不掉的臭味,便是送上門別人都不稀罕。」
少女還是不應聲,刷恭桶的力量又狠了一些。
那婦人站累了,坐下來磕起瓜子。她也不嫌臭,瓜子皮飛得到處都是。眼看著地上落一層,她命令少女打掃乾淨。
少女沒動,依舊刷著恭桶。
「老娘喊你,你沒聽到!我看你還沒明白,在這裡老娘就是天王老子…」
她「騰」地站起來,突然「唉喲」一聲捂著頭。
「哪個不長眼的,敢用石頭砸老娘!」
「你是誰的老娘?」
「大…大姑娘!」
少女聽到這聲大姑娘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來人。
姜覓走上前,睨著那婦人。
那婦人也是個能屈能伸的,當下連連扇了自己好幾個耳光。「大姑娘息怒,都怪奴婢這張破嘴,污了大姑娘的耳朵。」
「還不快去服侍子規姑娘梳洗更衣,今日我就把人領走了。」
子規就是灰衣少女。
「誒,誒,奴婢這就去。」那婦人擠著笑,捏著嗓子說話。「子規姑娘,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我一般見識。」
子規愣愣地被那婦人帶去梳洗,然後換上乾淨的衣裳。直到再次站在姜覓的面前,她才知道自己不是做夢。
大姑娘真的來接她了!
姜覓有原主的記憶,看到子規的神情心下不知嘆了多少氣。
子規是秦媽媽的女兒,而秦媽媽是原主的乳母。原主聽信別人的搬弄是非,斷定秦媽媽和自己離心離德,一怒之下將人趕出去。半個月前,原主又受了有心之人的挑唆,非要攆子規走。子規死活不肯走,原主便把人送到這裡。
那婦人賠著笑,「大姑娘,奴婢照著你的吩咐,這段日子以來一直關照子規姑娘。」
「辛苦媽媽了。」姜覓似笑非笑道:「子規,你也聽到了,以後記得常回來看看。媽媽是怎麼對你的,你記得要雙倍還回去。」
婦人傻眼。
等到姜覓和子規走得沒了影,她才惡狠狠地朝地上重重「呸」了一口。
子規亦步亦趨地跟在姜覓身後,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她分明記得大姑娘在趕她娘走時說過的話,說她娘包藏禍心,主僕情分自那以後一刀兩斷。娘離開侯府後,她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艱難。大姑娘成天挑她的錯,罵人的話一次比一次難聽。那日大姑娘說的話言猶在耳,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一個背主之人,還說再也不想看到她。她牢記娘臨之前的囑咐,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大姑娘怒極之下讓人將她送去洗恭桶。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大姑娘會親自來接她?
「前幾日我做了一個夢。」姜覓突然開口。「我夢到了外祖父。外祖父罵我忠奸不分,痛心疾地教導我,還傳授了我一身技藝。我醒來後如大夢一場,竟是覺得醍醐灌頂般清明許多,這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糊塗,居然偏聽他人挑撥,誤會了你們母女。」
她和原主不是一個人,總得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子規自小到大常聽秦媽媽念叨,說國公爺和夫人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姑娘平安順遂,是以對姜覓這樣的說辭深信不疑。
既然大姑娘都明白了,那月容…
不等子規問,姜覓主動提及月容。
月容受完二十杖之後,已被送到了孟姨娘的院子裡。孟姨娘將其安頓好之後,這才得到姜覓把子規接回去的消息。
驚愕之餘,孟姨娘親自上門詢問。
她剛到採薇軒,只聽到屋內一聲脆響,然後就聽到姜覓的斥罵聲。
「你怎麼還是這麼笨手笨腳的,連倒個茶都不會。若不是月容現在不能用,我說什麼也不會把你接回來!」
院子裡的下人們噤若寒蟬,生怕觸了主子的霉頭。大姑娘脾氣差,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進去,就怕被大姑娘遷怒。採薇軒的眾人都知道,大姑娘動氣之時也只有孟姨娘能相勸。孟姨娘承載著所有人的希望,皺著眉頭進去。
屋內一地的狼藉,地上是摔碎的茶杯和濺出來的茶水茶葉。姜覓一臉怒氣地坐著,子規低著頭跪在地上。
「子規這丫頭自來是個不太聰明的,大姑娘你同她置什麼氣。前些子她才惹了大姑娘生氣,大姑娘你把她接回來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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