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說的也大方,眼神無一絲羞澀難為情。
可憐蕭雋活了二十三年,自認為陰謀詭計無所不能,裝傻賣呆駕輕就熟,方才能說出那句話已是極限,眼下完全不知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木著臉的樣子,像空有軀體沒有靈魂的玉人。這是他一貫的示人之態,以傀儡之相騙過所有人。
「王爺,你怎麼了?」姜覓以為他在發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剎那間,冰冷的玉人像被注入陰冷的靈魂,透著森森的寒氣。那寒氣驟然快散去,只餘一絲淡淡的涼意。
「你會開鎖。」
這不是問話,而是在陳述事實。
姜覓點頭。
蕭雋能說出這話,表明自己在謝府救下德章公主所有的過程都被他在眼裡,所以他那時才會一連說了兩句「你果然有用」的話。
既然她很有用,那麼蕭雋應該是遇到了這方面的難題。她沒有開口詢問,而是靜等著對方自己說。
「不知姑娘是何時學得此技藝?」
不怪蕭雋疑心,換成誰都會懷疑。
徐家世代善工不假,但原主自小長在武昌侯府,同徐家並無往來。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如何習得這樣的技藝,確實讓人疑惑。
姜覓早有應對之策,將自己對子規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她眼神清澈不避躲,言語流暢口齒清楚,好像真的做過那樣一個夢。
託夢一說,常流傳於民間,古來傳說並不少。雖然玄之又玄,虛空而又不真實,卻最是能解釋不合常理之事。
不管蕭雋信不信,她都只有這個解釋。
蕭雋眉眼微垂,似幽谷白蓮。
單論外表,此人美艷而病弱,但姜覓知道眼前之人絕非善類。她忘不掉初見時這位王爺給自己的感覺,毫不懷疑對方手中沾染過鮮血無數。同時她也記得這位王爺說過的話,在對方的眼中只有死人和有用的人。
既然她有用,那她就不怕。
當蕭雋抬眸看她時,她就知道自己是對的。
南平王府的崩塌,先太子和先太子妃的死,留給這位慎王殿下可用的人不多。她若是有些用處,且還是徐家的後人,對方哪怕是心中存疑也會用她。
「除了那種鎖,姑娘還會哪些?」
「具體的我說不出來,得見到東西才好判斷。」
她再是喜歡研究前人的東西,卻不敢誇下海口,畢竟歷史源遠流長,她知道的不過是滄海一粟,更何況有些技藝早已失傳。
蕭雋沒再問,而是緩緩站起掀開自己衣擺之下的褲腳。
他右腳的腳踝處,竟然戴著一個環形鎖!
那鎖烏黑鋥亮,看上去極沉極重,其上還附著一個造工精巧的鈴鐺。那鈴鐺的眼被堵實,所以才沒有發出聲響。
姜覓愕然。
她方才諸般猜測,卻未能猜到竟是這樣。
在蕭雋的示意下,她蹲下去研究。
這種鎖被稱為獸鐐,是前朝宮廷巧匠所制,最初被用在皇家山林圈養的猛獸身上,以便圍獵之時定位。後來前朝末代的那位亡國之君突發奇想,將這種鎖戴在死囚身上,然後將死因們放逐在林間,以供他們追捕獵殺。
說到前朝,就不得不提前朝皇族楊氏的驕奢淫逸。皇宮之內的堆金疊玉,地磚都是鍍金的。那時民間便有傳言:刮去宮磚一尺,富及子孫三代。
楊氏最後的那位亡國之君貪圖享樂,無論追獸還是獵人圖的都是樂子,所造獸鐐倒也輕巧,因為重在追蹤定位。而蕭雋腳上的獸鐐應是經過改制,不僅鐐銬粗且重,明鎖也變成了暗鎖,更為複雜難解。
「這鎖是誰給王爺戴上的?」
她這是明知故問。
「我又傻又呆,我那位好皇叔怕我走丟了,便想出將我鎖住的好法子。」
除去九五之尊,誰敢給一個王爺上鎖。戴著這麼重的鎖環想跑也跑不遠,何況一跑起來鈴鐺就響,肯定很快就會被人找到。
龍椅之上的那位帝王,真的是因為怕侄子走丟嗎?
先太子在世時,今上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皇子,跟在先太子身後唯唯諾諾言聽計從。先帝瞧不上他,對他頗多訓責,唯有先太子對他諸多維護。
先太子病逝後,先太子妃也服毒隨之而去。父母的相繼離世,讓年幼的蕭雋大病一場,是他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太醫們幾次束手無策,是他下令到民間四處尋醫。蕭雋病了多久,他就沒日沒夜地照顧了多久。
世人都說如果不是他,蕭雋早已夭折,是他用自己的龍氣護住了蕭雋的性命,哪怕蕭雋病好之後變得又傻又呆,那也是他的帝王功德。
帝王功德啊,誰搶著不歌頌,又有誰會在意先太子唯一的兒子是否變得呆傻無用。
姜覓抬頭,看到的是蕭雋削瘦完美的下頜,以及那陰森森的冷意。極端環境中長大的人,無論手段心性皆非常人能及。若是自小一直戴著這樣的鐐銬,習武之時必會被磕碰出不少淤青,甚至磨破皮肉,忍受極大的痛苦折磨。她觀蕭雋的腳踝處僅有幾小塊陳年的皮損,損在表皮而不在內里,完全不似長年累月被鈍器磨破血肉留下的疤痕。
這位慎王殿下可能有鑰匙!
若對方手中有鑰匙還來要找自己解鎖,目的應該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試探她是否真的有用。想通其中關竅之後,她心中並無憤怒,甚至還有一絲慶幸。萍水相逢機緣巧合,他們之間除去利益再無其它。利益相互全在於彼此有用與否,她對蕭雋有用,反過來蕭雋於她而言也有用處,互取所需而已,沒有必要因為覺得被人懷疑和利用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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