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昆看了看她说:“好吧。”
他们到时简营蹲在火车站出口靠西的柱子下,旁边放着个红白编织袋。
简营认得他的车,远远地跑来看了一眼,朝简昆点头哈腰地笑。章玥叫了他一声叔,他竟不太认得她,想了会儿才想起来,又冲章玥点头哈腰地笑。
他又跑回去把编织袋抗进车里。
简昆带他去了星云街的改造房,他一进屋就像观光旅游的一样四处看,然后自顾自地往沙发上坐下,不经意间和章玥对视,他又站起来,有些拘禁地挠了挠后脑勺:“我这住进来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章玥看他那尴尬的样子,莫名地也觉得尴尬,她尴尬地笑了笑:“没。”
简营提了提裤腰,又坐回去:“以后你们忙你们的,我就在家带孙子。”
“胡说八道说什么呢。”简昆没个好脸。
“你们不是……”
“你不是缺住院费吗,又退租了?哪件事儿是真的?”简昆打断他。
简营嗫嚅:“都是真的。”
简昆逼问:“为什么退租?”
“……我一个人在那儿,你又不管我……”
“怎么,给钱给少了?”
“……我年纪大了……”简营支吾着。
简昆笑了一下:“年纪大了该我伺候你了?”
简营不说话,两腿并拢,两只手规矩地搁在两条腿上。
章玥扯了扯简昆的胳膊,带他去了厨房。
“我感觉你爸和以前比还是有改变的。”章玥说。
“那是他老了,折腾不动了。”简昆道。
一面对简营他就浑身不舒坦,无意识打开跟前的水龙头冲洗着水槽。
章玥知他这些多动症似的反应是在极力控制情绪,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背。
简昆总觉得不对劲,他太了解简营是什么人,他这躲闪畏惧的样子不像迷途知返,倒更像挨了狠揍的某种动物。动物不知是非,选择退让仅是因为打不过,以武力值的高低决定行动与否,而非意识层面觉醒。
简昆关掉水龙头,掏出手机打给南市的房东。
那房东听明来意后仿佛找到了可以申诉的法官,哀怨连连道:“我家老爷子为这事儿高血压都犯了!当初是你跟我们签的合同,你爸跑来闹,非说我们租金高了、说我们诈骗,我拿合同给他看,他不看不说还把合同撕了,像个疯子一样撒泼。你去打听打听,谁会把房租给当初放火的人,我也就是看你一个人不容易、也挺诚恳,才愿意再租给你。”
简昆感到颅腔里在燃着一团火,那房东还道:“我们受不住他三天两头来闹,他不就是想要钱么,我退给他,也别租我这房了,半个月前他就走了,我听说他成天泡在方圆洗浴,那家店明面上是搓澡的,背地里谁不知道是搞赌博的……”
挂了电话后的简昆从厨房出去,章玥拉他都没拉住。
简营还坐在沙发上,看简昆走近的势头不妙,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简昆像头暴怒的狮子,凭空动手不足以解气,他抄起桌边的凳子掼向简营。简营往旁边一躲,凳角砸中肩膀,痛得他龇牙咧嘴。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他捂着肩膀往角落跑。
简昆像头阴鸷的狼:“干什么,我弄死你。”
他边说边拿了墙边的笤帚。
章玥叫他他充耳不闻,章玥跑过去,在笤帚落下时替简营挨了这一棍。
简昆愣了一下,情绪不减:“你让开。”
“你不能动手。”章玥既紧张又冷静地看着他,“你要变成跟他一样的人吗?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一旦动手就都回去了,你想毁了你自己?你冷静点儿!”
她句句戳中要害,简昆硬生生忍住没动。
简营得势叫嚣:“你想干嘛!我可是你老子,儿子打老子,到哪儿都是遭雷劈的!”
简昆撂了笤帚,抓着他的衣领像抓了只鸡崽,简营被撂在沙发上时瑟缩着往后躲。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长大了有力气了就对老子动手,忘记谁给你养大的?你小时候给你吃的红糖饼我还不如喂了狗!”
“别他妈提红糖饼。”简昆看着他,“谁家当爸的就给孩子吃两块饼,还他妈念叨这么多年,你生下我来就得把我养大,这是义务,你懂什么是义务吗,法律规定的,你不养我就是犯法,跟你往别人家门口泼汽油一个道理,追究起来你得坐牢你懂吗?”
简营缩着腿抖了抖嘴唇吐不出一个字儿。
跟老师谈恋爱就是好,有理有据逻辑严明,简昆感到自己的思维方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他弯下腰,修长的指头扣着先前栽在地上的凳子一翻转,凳子摆正,他往上一坐,还算平静地看着简营:“以后每个月我给你一笔钱,你自己匀着花,要一天花光你就饿一个月,要是拿去赌我就报警抓你,要是跟人闹事耍无赖我也报警抓你,你后半辈子跟牢里待着我还省事儿。”
简营心中似一块石头往下一坠,张嘴反驳:“谁家儿子……”
“我就这样。”简昆打断他,“不服你也报警抓我,我要进去了或者因为你干的别的什么烂事儿受了牵连,你以后就喝西北风。”
简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转动的眼珠子浮出几缕受惊后的诡诈和惯性防备,肢体呈熟练躲避姿态,活像一只被族群排挤的老猴子。
当年那个被他谩骂打压、因他遭受困苦非议的瘦弱小孩儿已从骨骼肌肉到精神意志得到全面成长,他训不过也打不过。
不管意愿如何,现在的他只能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