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与番邦扯上关系,很可能就不止贪墨这点事。
白惜时敏锐察觉不对,又记起掌印前几日提点自己的话,为保万无一失将案子办得漂亮,她吩咐下去,决定立即启程,亲自前往辽东捉人。
捉捕番邦富商之路历经了一番波折,那人机敏警觉的很,为逃脱追捕,竟一连在深山中躲藏了数日。
后来直到熬不住,偷偷下山采买,才暴露了行踪,被一直蹲守在山脚下的东厂之人抓获。
但即便抓获,这富商也极不配合,操着一口冉回语,假装根本不会汉语。
而从他身上搜到的几封信件,写得也都是密密麻麻的冉回字,白惜时一行无人能看得懂。
人既已经捉到,眼下便需抓紧带回去审问便是。
白惜时回程的路上快马加鞭,直到一日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一行人才在官道旁的茶棚歇息,也正是这一歇,白惜时倒是遇到了意想不到之人。
押解解家一大家子前往漠北的队伍,也恰好行到此处,于茶棚之中休整用饭。
不过茶棚不大,只有官兵才能坐于椅凳之上,解家之人,重要的才被让于茶棚的空地躲雨。
其余的,只能零星立于树下。
但雨势不小,兼夹北风,树下那群人很快便衣衫透湿,浑身泛着难耐的寒。
目光随意往雨中一暼,白惜时便发现,解衍,也赫然在其列。
平心而论,解衍此人实在是鹤立鸡群,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境遇,还是能叫人在人群中第一眼便注意到他。
魏廷川,同样如此。
不过既不是真的魏廷川,白惜时便不准备再注意解衍第二眼,她这人记仇,解衍前几日才当众骂过自己,她自觉没找人麻烦便已经算是良善。
此次出来办事,东厂之人均着便装,白惜时身上的蓑衣未解,更是让人无从得知她的来头。
不过一水的带刀之人也够那群官兵忌惮,因而各自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唯有解家的一个三、四岁的小奶娃子,不知是不是个子小叫人疏忽,竟寻着香味,挂着串鼻涕便走了过来,呆呆地望向白惜时手边的一盘糕点。
东厂之人手握刀柄,大有这奶娃子胆敢再靠近一步便拔刀相向的准备。
奶娃子的母亲吓了个半死,一边向这边跑一边急忙道:“顺宝,回来。”
然而女子尚未靠近,却被两个坏笑着的官兵拦了回去,一边推搡,一边奚落。
“小娘子怎么连个孩子都看顾不好?”
“是啊,一路上尽给咱们哥几个惹麻烦
白惜时余光里瞧见,那几人推搡着的手,有意无意均是往那妇人的胸。脯上推过。
少妇一边担忧幼子,一边又无法靠近,手臂护在前头死咬着唇,一副受辱又无助的模样。
她回头,望向自己的夫君。
解三郎眼见自己的妾室被人再三调戏,拳头捏紧,忍无可忍想要上前理论,方迈出一步,却被解家老夫人拦下。
解家二房这时候也上前,似是在儿子耳边劝说了几句什么,谢三郎便如同泄气的皮球,愤愤望向一旁。
为了一个妾室,没必要连累一大家子人不好过。
谢三郎移开了目光,他似乎是不敢再去看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而少妇的眼里划过失望,却并不意外。
如此行径,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白惜时冷笑一声,抬手示意属下收刀,有些嫌弃地看着那串亮晶晶地鼻涕,“想吃?”
顺宝此时心思已经全然不在糕点上,而是可怜巴巴望向正受欺负的少妇,嘴巴一瘪,“……姨娘。”
白惜时皱起眉头,要了块手巾,递给他,“……把鼻涕擦干净。”
顺宝却是不接,也不看白惜时,只会吧嗒吧嗒掉眼泪,“……姨娘。”
解家之人忍气吞身,越发助长了官兵的嚣张气焰。反正眼下雨大也赶不了路,路途遥遥,官兵们坏心一起,便想要寻些乐子。
白惜时有些强迫症,盯了那串鼻涕好一会,眼见越拖越长,就快要垂到嘴巴里,她眼疾手快,皱着眉头用巾帕将那串鼻涕拧了下来。
继而卸下斗笠,她预备起身,不料此时却有人先她一步,提前挡在了妇人面前。
那人浑身已然湿透,一串串水珠正顺着黑发不断向下滴落,将一双眉眼浸透的更加寒凉。一抬臂,生生在半路中截下想要做恶的手。
那官兵被他捏得骨头生疼,霎时间面目狰狞,“解衍,少管闲事。”
解衍却不言语,依旧挡在妇人身前,没有退让,孑然一人与官兵对峙。
白惜时停下将将起身的动作,重新坐会椅凳之上,递了块糕点给顺宝,饶有兴趣看着眼前的局面。
乌云密布、大雨如注。
僵持之下,没有人上前去帮解衍,解家之人对解衍的挺身而出表现的十分冷淡,甚至不满,这让白惜时突然想到,解柔云前几日对自己哭诉的话。
那日知道兄长曾到过白府,还当面骂了白惜时,解柔云很害怕她会报复解衍,待到隔日夜里白惜时回府,便主动与提出要见厂督。
不过当日恰巧孟姑姑不在府上,府中之人又会错了意,因而当白惜时回到房中之时,便见解柔云只着一件寝衣躺在自己的卧榻之上。
女子一边无声落泪,一边又不敢走,抖着声音告诉白惜时,解家四房天身体弱,不能生养,她与解衍并不是解家亲生子,而是小时候由旁系过继进的解家,给四房做一双儿女冲喜。
可后来好日子没过多久,四爷便撒手人寰,四夫人守孝期满也重新改嫁,他们两兄妹便成了无人看顾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