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这么多日,她也放任了这么多日,似乎终于是有人按捺不住,要冒头了。
回到司礼监后,白惜时彻查了分发呈送折子的小太监,起先还有人想要蒙混过去,只说是一时疏忽不查,呈送错了地方。
作为东厂厂督,白惜时这点本事自然是有的,只使了些常用的手段,那两个小太监便哭天抢地,磕头承认他们是收了朝中两位大臣的好处,才将折子偷偷从中调换了过来。
那二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又认为掌印是新来的应当发现不了。没成想,为了那点好处,却直接葬送了自己的前程,被杀鸡儆猴当场打了板子,继而如两个破布口袋般驱逐出司礼监。
一众大大小小的太监望着那昏迷的二人被拖出去,在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印迹,继而几桶清水一浇,便再也了无痕迹,心中惧怕之余,纷纷将头压得更低。
白惜时端坐高台,居高临下,俯览众人,“咱家说过,司礼监乃内庭机要中枢,承辅佐天子之责,若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扰国祚社稷,下场各位今日都看到了。”
“个人有个人的路要走,咱家看来,内宦与朝臣并无不同,既被选入司礼监,便当无愧于心、秉公于行,亦不可被有心的权贵臣子牵制左右。”
“若是受到威逼利诱,或是棘手之事难以决断,大可告知秉笔与我,我处理不了,上头还有天子。”
说到这里,白惜时目光透彻,看了一眼下首之人,“周秉笔,你说是也不是?”
周子良本坐于侧边的椅凳上,闻言,立即起身,“掌印所言极是,我等谨遵掌印教诲。”
审视了此人片刻,白惜时收回目光,继续朝下头望了过去,“总之,咱家不想看到今日这般情况再次发生。若是都听懂了,便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等到众人躬身应“是”,白惜时才缓然起身,又扫了一圈在场低垂的头颅,抬步,回到了内堂之中。
待掌印离开,大大小小的太监们噤若寒蝉、尽自散去,江小锁从内学堂回来,亲眼所见方才一幕,双手捧在胸前,难掩心潮澎拜。
“掌印真的好厉害啊,对,内宦也是人,凭什么就要被人看低了去?唉,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掌印这样的人啊。”
江小锁正在兀自憧憬,周遭的小太监听了去,面露嘲笑,“江小锁你别做梦了,你拿什么跟掌印比?”
白惜时是大魏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司礼监掌印,二十一岁,捉奸细、平匪患,参与平叛定国公谋反,这几点,便让无数人望尘莫及。
不过江小锁这人心态好,不能比吗?好像是有些差距。
可是他今日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被人前呼后拥的大将军,那大将军得知他是掌印新收的徒弟后,还特意停下脚步,夸他和掌印小时候有些相像。
说来那将军似乎跟掌印很是相熟,温声与自己说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那些文臣武将看不起内宦的傲气,江小锁觉得他可好可好了,就像掌印一样好。
既然大将军都这么说了,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以后也可以成为和掌印一样的人?
白惜时独坐于内堂的案几之前,不知小徒弟的憧憬幻想,而是在思索周子良此人。
周子良作为司礼监秉笔,对她算得上是配合服从,平日里折子有什么异议,二人也可有商有量。
但,户部鲍丞的那封折子,由周子良亲笔朱批,却听之任之,看到后没有任何反应。
而那两个犯错的小太监,实际上也是隶属于周子良之下。
白惜时不知道他到底是疏忽糊涂,还是刻意放任……姑且,再看看吧。
索性鲍丞如今已经由千闵带入东厂,不日,便应该瞒着众人耳目前往各地清查粮仓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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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朝堂之事,白惜时近日倒是迎来了一件小小的喜事,那便是她的二十二岁生辰快要到了。
她自己其实不甚在意,但是孟姑姑已经托人递了好几次消息进来,让她那日抽空回府,大家好一起给她庆贺庆贺。
生辰当日旁听完早朝,又陪同皇帝一起回到勤政殿处理了些政务,天子在用膳前,突然对白惜时道:“今日没什么事便回去吧。”
闻言抬眼,白惜时有些错愕地看向龙椅中的天子。
皇帝:“今日不是你的生辰,朕记错了?”
白惜时这才相信,继而,低头笑了起来。她以为在这宫中,除了张茂林,没人会再为她记得这种事。却原来皇帝也是记得的。
儿时的情谊,还真是,弥足珍贵呀。
行礼谢了恩,白惜时下午的时候便离开司礼监,回了府中一趟。只是没想到外头消息传得这么快,她才出宫不久,便陆续有人提着贺礼登门拜访。
大部分白惜时都着人谢绝了,生辰宴不过是府中小聚,难得放松的时刻,她亦不想掺合进去复杂的朝堂人际。
但有两波人,白惜时想了想还是让彭管事请了进来。其中一个是镇北将军魏廷川,另一波,则是锦衣卫一行三人。
待到几人相继于厅堂落座,又着人上了茶盏,白惜时才好奇问道:“三位怎么知晓今日是我生辰?”
魏廷川知道很正常,滕烈、蒋寅、冯有程又是从何得知?
能够被请进府中,冯有程满面都泛着红光,微微倾身道:“是属下进宫办差,偶听宫人提及,所以特意与指挥使禀报赶来为掌印一起庆贺生辰。”
白惜时:“宫人?”
冯有程点头,意问深长地又看了白惜时一眼,“扶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