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津北看他一眼:“酒吧的承重柱上贴的是黑色玻璃。”虽然他走在前面,但只要微偏视线,就能看见梁柱上映着的后方的周许。
周许哦一声,他将脸藏到陈津北肩颈处,像是要避开房间里冷白的月光,他还是困,只低低说:“……知道了。”
话落的下一秒,周许的呼吸已然均匀平缓下来,陈津北半边身体都被他压着,他抬起另只手,往上拉了拉周许搭着的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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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是在操场举行的全校的升旗仪式,高三之前的最后一个暑假,他们提前上了两周的课,这周才是所有年级的正式开学。
夏天白日长,8点不到,太阳已经升到正空。
周许蹲在23班队列最尾躲凉,他一边从陈浩源那里掏小面包吃,一边看俞琦捧着台switch玩单机游戏。
陈浩源兴奋得很,撞撞他手臂,眉飞色舞地跟他讲他周五错过的那场球赛。
周许轻飘飘瞥一眼他:“别喳喳,我早看完了。”
“你?”陈浩源问他:“回去看的回放?”
周许笑着哼哼:“对,在家看的,跟陈津北一起看的。”
陈浩源嫌弃得很:“两个人看球有什么氛围。”
周许把他手上的面包袋抢到手里:“你懂什么,家里的屏幕比酒吧还大,沙发比酒吧的桌子舒服,也没人挤我推我,水果饮料不限量,怎么就没氛围了?”
陈浩源两手拄着膝盖,半点不信周许:“就那陈津北,”他扬扬下巴示意操场遥远左上角1班的方向:“看着也不是能跟你疯的人啊,他能跟你讨论球的事儿?”
上周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日光下周许是副唇红肤白的干净模样。
父母的基因太好,他的五官像是严格比着三庭五眼的标准位置长的,眼睛又遗传了她妈妈那双在影史传神的桃花眼,眼型微长、眼尾微翘,弯着眼睛笑的时候,总有种不符合性格的甜蜜。
他点着头说对:“而且他跟我一样,都是墨西哥球迷。”
陈浩源翻他一个白眼:“就因为墨西哥有科罗娜,你对墨西哥死心塌地,陈津北也无脑跟你?”
这是初中时周许胡咧咧的自己支持墨西哥球队的原因,这会听着陈浩源的嘲讽,他又要炸了,站起来就要跟陈浩源打。
俞琦在他炸之前,朝他“嘘”了一声:“看主席台。”
周许仍在整陈浩源,他根本没往前看,直到听到远处音响里传出道尤其熟悉的男声。
他突地停了手上动作,站直身体,抬头望向最前方。
或许是为显眼,绿茵场上的主席台被整个搭建成了红棕色背景,此刻陈津北穿整套夏季的蓝白校服,正立在黑色的发言台后方。
距离太远,周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手肘轻抵在桌上,姿态松闲,在讲话前,先调整了下话筒高度。
周许停了动作,陈浩源却没停,他胳膊卡住周许的脖颈,要将他往旁边摔。
周许没注意,差点被他摔到地上,站稳后他却没还手,而是指了指陈津北的方向,像是茫然,他偏头跟陈浩源说:“……我都不知道他今天要发言。”
陈浩源没抓住他的重点,理所当然道:“开学高三代表发言,陈津北在这,还能有第二人选么。”
周许望着最前方,轻轻摇头,却没再解释。
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他今年17,过往17年的每片光影碎片里,都夹杂着陈津北的身影,陈津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以为反向依然成立,他以为自己也是最了解陈津北的人,但在此刻,周许立在蓝天下的绿茵场上,却第一次觉得陈津北离自己有些遥远。
不止是两个人在学业能力和未来选择上的差距,不止是1班到23班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是周末两天,他都跟陈津北待在一起,但陈津北半点没透露他今天要上台发言的事。
其实也不止这一次。
过往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他什么都跟陈津北说,陈津北知道他的所有事,陈津北知道他的每一次开心与难过,但陈津北自己的事,却几乎不会主动跟周许提起。
周许跟陈浩源他们是一样的,是看见公告栏里陈津北的蓝底照片才能知道他又去参加竞赛了,是听到办公室老师的闲聊才能知道陈津北又获奖了,是上届毕业的学姐返校后先来找陈津北……才知道她曾跟陈津北表过白了。
夏日晨间的风却裹挟着凉意,周许缺了十多年的那细腻一脉,突然在此刻搭上。
遥远的主席台上,陈津北已经发言完毕,操场四面八方都响起震耳掌声,陈津北从左侧离场,周许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跟着他,直至他消失在后台。
他想着,原来陈津北的优秀不止他能看见,原来陈津北在实中,真的很出名。
周许立在原地许久不吭声,实在诡异得反常,陈浩源比周许高些,他手臂搭上周许肩头揽住他,微偏头去观察周许的脸:“怎么了我儿,刚面包没吃饱还是吃多了?”
前面的俞琦也从游戏机上挪开视线,他转头看一眼周许,问的是陈浩源:“这突然是怎么了?你把他锤痛了。”
陈浩源故意去逗周许:“我早饭都被他抢了,饿得没劲,咋还可能把他锤痛?”
两个人一唱一和半天,周许仍旧愣愣盯着前方不吭声,唯一的反应是突然吸了吸鼻子。
陈浩源低头去看他,笑着晃晃他肩膀:“哟,哭了啊?”
陈浩源这句话落,周许像是终于回神,刚回神就又炸了:“哈,操,陈浩源我哭你妈,你眼睛有病就去治治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