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谢宣来讲,汴京城里高高在上的官家?距离他十分遥远,而闻人将军离他很近,不仅很近,还?替他拦下屠刀,教他功夫,可为了讨好一个很陌生很遥远的人去疏远对他有恩的人,谢宣总觉得心?里有点别扭,可不若如此,惹了官家?不高兴,父亲就做不成?大官了,不仅父亲做不成?大官了,他将来也做不成?大官了,甚至颜夫子也做不成?大官了。
谢宣小小年纪便陷入了自我纠结之?中,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两全之?策:“那换闻人将军当皇帝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谢壑拍了他的小屁股一下道:“此为大逆不道之?言,切莫胡说,被人听见可是要被抓走杀头的。”
谢宣不明?白,为何闻人将军当皇帝就是大逆不道了?但?他看父亲表情严肃,可见这话确实不能瞎说,他又?问道:“既然是这样?麻烦的事,爹爹为何还?同意我拜闻人将军为师?”
“因为你喜欢。”谢壑道,“爹爹是同意了,但?颜老不可能同意,你是爹爹生的,爹爹愿意惯着你,无论你想?要什么,爹爹尽己所?能都愿给你,可颜老将来是要为你传道授业解惑的恩师,咱不能连累了人家?,此事休要跟他提起,以免伤了他的心?,又?令他陷入两难之?中,这样?岂不成?了不肖之?徒。”
“哎!”谢宣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知?道是一回事,失落又?是另外一回事。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县试前夕。
参加县试的考生需要在考试当日寅时之?前到考场,差役会点名搜身,然后考生拿着考引依次入场。
长留村到永宁县城有十几里的山路,谢家?只有牛车,当日若从家?往县城赶,时间紧凑不说,还?容易疲乏。
于是考前两日,谢壑应蔺冕之?邀,暂时住到蔺冕在永宁县城的住所?,到时候由蔺家?的马车带谢壑去考棚考试,免了来回舟车劳顿之?苦,以更好的状态迎接县试。
惠娘在考前一天,给谢壑准备了精巧点心?吃食,她特意向城中妇人请教过制作这些吃食的注意事项,又?结合了谢壑的口味,很是精心?准备了一番。
惠娘将这些点心?递到谢壑手中的时候,蔺冕还?在一旁打趣道:“临渊,嫂子生怕饿着你呢,巴巴的大老远来给你送点心?。”
谢壑抬手敲了蔺冕脑壳一下道:“就你促狭。”
蔺家?哪里会缺他一口吃的?只是惠娘担心?他罢了。
谢宣在一旁鼓气道:“爹爹是最棒的。”
小家?伙倒是对他信心?十足,谢壑亦展颜笑?了笑?,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正经八百的参加县试,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兴奋,他终于可以登上科举之?路了。
所?以,当他站在中厅大堂等候禀生唱保时,还?颇感新奇,原来昔日同窗们?口中的唱保竟是这样?的,与他作保的本县禀生是个矮个子山羊胡老头,声?音洪亮,精神矍铄,应声?唱保时将最后一个字拉出很长的腔调,以形成?某种执拗的、特殊的音韵,十分特别。
他们?五个互保的考生是一起进?入考场的,领了卷子之?后开始进?场找座位,谢壑运气不错,位置排在中间。
县试分五场,头一场为正场,录取标准较为宽松,基本语句通顺者即可过关,偶尔有些小瑕疵也无妨,况且永宁县是新边,前来参加县试的人不少都是屯边的军户,能正确写出自己的名字就十分不错了,饶是如此,谢壑还?是答的很认真,力图做到最好。
县试当天答完当天交卷,不给蜡烛,而且不在考棚里过夜的,第一场不中者,之?后的场次都不得参加,而且每一场都要淘汰人的,至第五场之?后,所?录取者仅是本县秀才名额的两倍。
每过一场考试,都要发团案公布录取情况,只是前四场录取团案只公布座位号,等第五场考试结束之?后,才会公布具体的录取人名。
一连数日,谢壑都宿在蔺家?。
录取名单公布的时候,他比谁都紧张,只是他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看上去十分淡定自如,只是每次等候公榜的时候,比平日里多饮了两盏茶而已。
团案居中者为第一名,首场团案第一名为玄字第二十六号,蔺冕陪同谢壑一起看榜,他摸着下巴道:“临渊,你是玄字多少号来着?”
“第二十六号。”谢壑答道。
“哎?不错,那坐红中头儿的人正是你啊!”蔺冕大声?嚷嚷道,他此刻比谢壑还?激动,他跟谢壑不一样?,谢壑先扫的内圈,还?没找到自己,其实外圈正中者才是头名,蔺冕就先从头名找起,一下子找到了谢壑的座位号,毫无意外。
第二、三、四、五场的时候,谢壑喜提坐堂号,此等座位号更近主考官,监场也更加严格。
主持县试的乃永宁县令马渭,马渭其人很有些才学,乃两榜进?士出身,只是殿试的时候排名靠后,没落在汴京做翰林官,又?出身寒微,没有门路给他活动关系留做京官,只得被分到这个偏远贫瘠的县城里做县令。
他很是自命清高了一阵子,直到永宁县遭遇胡祸才清醒了过来,若有人拿此事参他一本,他将吃不了兜着走,大约连个芝麻大的县官都做不成?了吧,为此惶惶不可终日,更何况这里有裴蔺两家?的子嗣在,还?有颜斐这等做过高官的当世大儒在,他就更加的难受了。
这时,学政谢京频频对他示好,安抚他只要在县试的时候卡掉谢壑,他不仅不会受到处罚,还?会升官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