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求情,更显君主悲凉。此时的皇帝,惊愕、委屈、气愤……百般心绪映在脸上,整个人止不住抖:“你们……要造反不成?”
只听“咣当”一声,门窗皆被木板挡住。常彬站在角落,手一抬,各处的禁军便抽出刀来,将殿上的人们紧紧围住。
“朕不愿如此。如今看来,却不得不如此。”他哼一声,厉声道,“但有求情者,皆以同党论处!”
“陛下!陛下!”赵德勋磕得头破血流,哑着嗓子求道,“是臣办事不力!与殿下无关!臣愿以死谢罪!”
“陛下……”郑旭急得瞪眼,沉稳有力的声音,夹杂着几分不安,“边疆战乱频发,还需亲王坐镇……”
“没有亲王,还有老将军。不是吗?”元承熙斜眼扫过,“朕封你‘镇东将军’,两日后赴青州守城,给老将军一个再立战功的机会。”
“陛——”郑少仁刚要求情,被祖父紧紧拽住!
只见郑旭正冠跪拜,佝偻身子微微发颤,声音却依旧洪亮:“臣,领旨谢恩!”
“郑少仁。”
郑少仁左右看看,见水泄不通突围无望,只得俯首应道:“臣在。”
元承熙瞪了一眼,脸色依旧难看:“荼州山匪祸乱,扰百姓不安。朕命你前去剿匪,匪患不清,不必回来。”
“臣领旨。”
皇帝扶额,重重吐出口气。他凝着眉目,细看这堂下臣子的神色变幻。视线移到中央,落到亲王脸上。
那是什么
表情,又该是怎样的心绪,失望吗,还是难过?
他猜不透。只觉心里堵了棉花,说不出的难受。此刻,竟连自己,也不知想要什么。分明恨透了亲王越权,却不敢杀之后快,恐惹民愤引朝堂不安。
“敢问陛下,欲如何处置镇国亲王?”
他回过神,冷冷瞥过去:“王大人以为,该如何?”
王丰田忍着膝盖刺痛,缓缓言道:“臣老眼昏花,何敢给亲王定罪?陛下决断,皆为江山社稷,无有差错。只不过……臣已年迈,恐言语决策误国,恳请陛下允臣告老还乡,另择能臣辅佐。”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老臣随声附和:“恳请陛下,允臣告老还乡。”
堂下诸臣,跪在亲王两侧,似拥护新君一般,大有倾吞天子之势。
“放肆!”常彬怒极,吼了一声。禁军随之上前一步。
这般场景,杀戮、牺牲,是众人预料到的结局。谏臣昂着头,做好了血溅当场的准备。
静默的大殿,仿佛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心跳。
下一瞬,听到“哈哈”大笑声。
“这是打量着朕,不敢责众?”骇人的压迫,打消了天子心底残存的不忍,逼出更多不甘来。元承熙站起身来,通红的眼睛看透堂下众人,笑得极其悲凉:
“朕,十六登基。无有天资,却胜在勤勉,加之诸位爱卿尽心辅佐,国家艰难,倒也平安。不曾想,尔等皆念亲王戍边之能,却无一人,记朕呕心沥血护国
之功。这些年,朕选贤任能,惩治贪腐,制衡内外,无不尽心尽力。奈何主弱臣强,尔等不曾将朕放在眼里,仗着军功的,号称元老的,无不对朕指手画脚。
如今这般逼宫,朕,不能如何,只得被你们生生挟制,至死方休……”
他叹了口气:“可我,渐渐大了……不愿再做窝囊的傀儡皇帝。”
说罢,摘下了沉沉的冠,置于龙案上,随后开始解身上龙袍:“尔等皆国之栋梁,朕不忍杀之。想来想去,唯有换你等所盼之人登上皇位,才算罢休。朕与太子,愿常伴青灯古佛,祈求国之盛安。”
“陛下!”侍奉的小太监快步上前,拥住皇帝开始痛哭,“陛下!万万不可呀!”
此一番,吓得众臣连连磕头:“陛下!陛下不可!”
元哲跪在堂下,听到这些剖白,惊得目瞪口呆。这是第一次,了解天子之难。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错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懊恼垂头,眼泪滴进青石地砖,留下浅浅印记。这印记,更似烙在心底,灼得疼痛……
“陛下!”元哲终是忍不住,抬头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臣自知有罪,唯有一死以报君心!”
“臣有罪!”众臣接连附和。
一时间满堂呜咽声,听得人心生恍惚。元承熙动作微滞,看向元哲的眼角,无声淌下两行泪来。
这是深宫之中,为数不多的血亲。杀,如何舍得?
怨是真
,恨是真,爱也是真。
何况,其谋略才干皆在己之上,更胜过世上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