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怎么回的逢春院,柳芽倒了洗脸水正要睡,便瞧见一个人推开院门,踉踉跄跄地进来了。
柳芽忙放下脸盆,借着昏暗的灯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迎上去道:“院长?身上的衣服怎么换了?你干嘛去了?脸色这么难看,喝酒了?”
韩墨骁把手里的纸包塞给她,笑得有些虚弱,好像这些天补进去的营养一次性全吐没了:“你问题这么多,我该先答哪一个?”
“唉哟,疼,”柳芽埋怨地打开他的手,又伸着脖子闻了闻,皱眉道,“这身上香味酒味烟味都有,你今天跟那个梁四爷去哪儿了?脸色也这么难看。”
“累的,他们欣日开新品布会,叫我给他当翻译去了,”韩墨骁推门进屋,把扯下来的领结放在桌上,又解下袖扣,“这衣服明天去送洗,袖扣收好别让彤彤他们拿去弄丢了,贵得很,过两天都要还回去。”
“你去欣日饭店了?今天那边的可是大事,”柳芽拿起一个袖扣看了看,又看看她家院长,“那梁四爷挺信任你的,这么重要的场合特地喊你去帮忙。”
“他要是真信任我,也不会直到出前才告诉我要干什么、给我看那些资料,顶多就是试试我到底几斤几两,”韩墨骁脱了外套搭在衣架上,扭头问,“彤彤睡了?”
“早就睡了,”柳芽笑道,“睡之前还念着想再吃梁四爷上次给的那种蛋糕呢……”
“知道了,”韩墨骁打断她,“我洗澡去了,你也去睡。”
“那个……”柳芽脸颊红红的,小声说,“许小二说天气冷了,怕孩子们洗澡着凉,给送了两个大木桶,我放了一个在洗澡间,热水还有,你去泡个澡吧。”
韩墨骁挑挑眉:“那小子这么知道疼人,将来我也能放心咯。”
“胡说什么呢?”柳芽瞪了他一眼,转身满面红霞地跑了。
韩墨骁笑了一声,拿了换洗衣服出门去洗澡。
路过书房时,电话响了,他犹豫一下,走过去接起:“您好,这里是逢春教养院。”
“到家了?”梁今曦的声音懒懒的,像带着低频电流出的让人痒的电波。
“嗯。”
“怎么没等我?”
韩墨骁握着听筒沉默了一会儿,冷淡地说:“明天要去给人上课,太晚,就先回了。”
“什么课非上不可,有你四爷重要?”梁四爷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的,“乔家的?”
“不是,”韩墨骁深吸一口气,“我每周有六个半天的课,院里也要上,回头把课表给您送去。您若要召见,请尽量避开这些时间,我挺忙的,没办法随叫随到。”
“四爷想见你一面,还得先申请,”梁四爷轻笑,“不如我亲自上门伺候韩院长?”
“不敢,伺候四爷是我该做的,”韩墨骁脸上没什么表情,话也冷淡,“四爷替我赎表花了不少钱,我总得早点把债还上,分身乏术,四爷见谅。”
他态度生硬冷漠,几句话就将人推得老远,原先两人之间的那点默契、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和温存早已荡然无存。
梁今曦皱了皱眉:“尽是些不该计较的细枝末节。”
“对您来说是细枝末节,对我不是。那么大一个人情,我不能不计较,”韩墨骁笑得喉咙干,“本就是买卖,还是一码归一码妥帖些。欠您的这些,我慢慢还。”
“怎么还?”梁四爷故意从浴缸里舀水给他听,话也说得流气,“四爷不缺钱,就缺个暖床的。”
韩墨骁反问:“缺吗?”
梁四爷想了想,又勾唇道:“当然不缺。”
可惜今天小狐狸一声不吭就跑了,梁四爷自己也醉了,再把人抓回来也只能捞在怀里睡干觉。
梁四爷微一思忖:似乎也不是不行? 不过现在已经太晚,还是舍不得折腾他。
韩墨骁想到展鹏那些话,抓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白净的手背上青筋凸现,胸口像是被人重重锤了一拳,眼眶立刻就酸了,冷冷道:“就这样吧,我要睡了。”
“你也是个孩子秉性,脾气还大得很,”梁今曦酒劲上头,浴缸里泡着又舒坦,竟也还没听出来韩院长不高兴,笑了一声道,“还是在床上坦诚。”
韩墨骁咬着牙忍着脾气正要说狠话,忽然听那头有人道:“四哥洗完没有?我都等半天了。”
一阵剧烈的恶心又从胃里直冲上来,他“啪”地把电话挂了,冲到洗澡间倒了两桶水,胡乱脱了衣服便蹲进了桶里。
冰冷的水冻得他一哆嗦,这才想起忘了添热水。
昂贵的西装、衬衣、皮鞋被丢得到处都是,他望着满地狼藉,捂着眼睛泡在凉水里懒得动弹。
梁今曦或许确实看中他的才能,给了他这么大的机会出风头,目前看来反响甚好,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将他带在身边,白天替他打工,晚上陪他睡觉。
如若他不听话或者不得空也不要紧,梁四爷身边还有随时备用的角色,没一个是花瓶,也不养只能侍寝的金丝雀。
他是第二个展鹏?
还是第三个,第四个?
除了他,还有多少人等着被临幸?
梁四爷魅力四射,不但展鹏对他死心塌地,连他也忘了本,竟以为有人懂得他,愿拿一点真心待他。
他放下手,仰着头慢慢地沉入水里,脸色苍白,连嘴唇都被冻得失了血色,像一具新溺死在井里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