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他习惯他的存在。
若是军官见到元帅这样儿定是大气儿都不敢喘,麻溜滚了;可陆琛不是军官,他是善于窥探游凭星微表情的演员。
陆琛小心翼翼地抬起游凭星受伤的右臂,用酒精棉消毒,又用纱布缠上。不小心碰到伤口,游凭星“嘶”了声,陆琛慌忙道:“对不起,弄疼你了。”
游凭星揶揄:“比起用针扎腺体,这算不上疼。”
陆琛又说了遍:“对不起”。
游凭星虽然平时淡淡的,但本质是个多疑又刚烈的人,逼急了会适得其反。
执棋者要进退有度,给足空间,才能请君入瓮。
本以为游凭星会做标记去除手术,没想到他甘愿带着同性标记;自己每日送的花,他都有照料;这次见面,他的话也变多了……游凭星的底线不断降低,即将底到执棋者期待的位置。
这些天无用的棋子杀了几个,是时候动白皇后了。
陆琛垂眸道:“伤口不深,我先不包太紧,一会儿医生来了敷药还得拆。”
“你之前说‘不借我外套是真的畏寒’,今夜风大也没见你畏寒。”游凭星瞟了眼死透的刺客,冷冷道,“你说你身体不好,手劲儿却挺大。”
陆琛没解释,手臂悬在空中,像只挥动翅膀的笨鹅。而那些莽撞的话,仿若是真的只在游凭星睡着时才会说。
游凭星的短裤松松垮垮地套在腿上,小腿白净笔直,左脚踝向后弯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陆琛盯着错位的踝骨,忍住想让它彻底断掉的冲动,说:“现在无法确定是骨头碎裂还是关节错位,你的脚,一会儿等医生来处理。”
游凭星习惯的是天真莽撞叽叽嚓嚓的陆琛,而不是卸掉伪装心思深沉的陆琛。眼前这人长得跟之前一样,但灵魂像是被夺舍了,游凭星不知道二人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有些不知所措。
但转瞬又想:为什么我要为你不知真假的喜欢买单?凭什么你表白完了晾着我,纠结的、不安的、不知所措的都是我?
插着小雏菊的花瓶旁边摆着康乃馨,说明陆琛是来送花碰巧遇到刺客。游凭星明明知道,却故意跟他较劲,不沉稳也不冷静。
“刺客刚进门没多久你就来了,若不是他步步杀招,我还以为是你在自导自演呢。”
比起情绪化的元帅,皇子倒是沉稳得很,对方说什么风凉话都不还嘴。
微风吹过,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游凭星说:“刺客应该与皇室有关。”
陆琛顺着他的思路问:“为什么?”
“你抢了太子大婚的风头,又掀人老底,他恨你,又怕皇帝动怒不敢杀你,所以只能从我身上找不痛快。”
“我明天就澄清谣言。”陆琛声音有些低,“就说我们只是朋友,这样二哥就不会再动你。”
只是朋友?
游凭星有些火大。
“叫什么二哥,装什么啊。云逐风暗地里使绊子,你都要恨死他了吧。不过凡事都讲因果,是你抢人风头在先,也怪不得他。”
陆琛像个锯嘴葫芦,呆愣愣地杵在门口,他越不解释,游凭星就越不平衡。
“太子献妻媒体早不报晚不报,偏偏在他二婚的时候报;我的手早不牵晚不牵,偏偏在云齐入场、后典礼开始前,最受人瞩目的时间点牵。”游凭星毫不留情地点破,“你策划的‘华丽开场’将云逐风和我都算了进去。”
陆琛依旧沉默。
游凭星受不了他这任打任骂的样儿,恼火道:“小白花摇身一变成金凤凰,嘴都变没了?”
陆琛垂眸道:“我想说‘对不起’,但你应该不太想听,所以就不说了。”
游凭星想一脚踢死他。
“这半月到处都是你的新闻,先是说你病了,又是说你装修宫殿是要结婚,最后说你是s级的alpha。你利用完我就跑,带给我这么多麻烦,只一句‘澄清’就解决了?”
陆琛看着病床前方的大理石瓷砖,用余光看雪白的小腿,以及没过膝的睡裤。
“把你牵扯进来是我不对。这一月你过得不好,我也是。”
“父皇让我做军火生意,但是大哥人脉广,掌管军火的李家赵家都排挤我。父皇让我陪他阅兵,但陆军大校周世勋儿子周小波是二哥的妻子,军中无人敢与我结交。”陆琛摆出张苦瓜脸,继续背腹稿,“我不自量力,结果出去了才知道,皇室与贵族关系盘根交错,我就是个光杆,等着被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绞杀。”
二人之前的相处中,陆琛一直扮演弱者。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在游凭星这儿一直示弱。
s级alpha数量稀少,是金字塔尖的优异血脉,生来独特。陆琛隐藏优异与独特,向腺体受损的alpha低头,以此表明他们的关系与之前并无不同。
精神控制若用不好会适得其反,必须建立在非常了解对方的脾气、品性基础上,才能实现。
陆琛创造良好的沟通环境,为的是让游凭星卸下防备,在不经意间入局。
游凭星嘴硬心软,很容易产生同理心。陆琛故意把处境说得凄惨,就是为博取同情。
他先是告白,又是吊着人,就是为了让游凭星自乱阵脚。
对方乱了,他才有可乘之机。
现在二人的谈话节奏看似是游凭星在压制陆琛,实则是陆琛在控制节奏。
太阳缓缓升起,照亮英俊的面庞,陆琛面色苍白、嘴唇皲裂、眼下悬着青痕,日光勾勒劲瘦的身形,很是落寞。
游凭星觉着他这些时日是真的过得不好,莫名消了些气,但依旧语气生硬“开弓没有回头箭,出去了,就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