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已把谢晏的行进路线规划得很清楚,路上要如何避开可能遇见的哈日赫勒,到了边境有戍边的军队,入关需要通行的路引,又要怎样找关外赫勒人与景朝人混居的村落,寻商人买路引进城。
阿斯尔虽不曾去过南面,却听长辈和商人们提起过。
从前族中同南朝偶尔也有过私下通商、茶马互市,但那黑赫勒常打着他们的名号南下劫掠,两方因此结了仇,但凡打上照面,必定少不了一场激战。
所以他只能送谢晏到边境外。
还有就是钱的问题,因为没有统一的王朝,赫勒的各部落流通的“货币”也并不统一,主要以贵重金属和各色宝石为主,也仍有以物易物的。
阿斯尔追出来得太急,没带金子在身上,谢晏如果要去景朝的话,他就把全身的金饰和宝石,还有刀鞘上嵌的宝珠也取下来送给谢晏。
他一边说,一边当真摸索着取下发间点缀的金质发扣,红宝石做的耳环、手上的戒指和臂间的臂钏,还有腰带上最大的兽头环扣,零零碎碎的一大堆,全都捧到谢晏面前。
就在阿斯尔准备用匕首把心爱的钢刀鞘上那枚硕大圆润的东珠也一并撬下来时,谢晏终于忍不住破功。
“走了。”
他站起身,弯着嘴角笑了笑,对阿斯尔道:“回去。”
阿斯尔仰着脸,连连摇头:“我不回去,我要送谢晏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
谢晏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提起背包,抬脚往白马的方向走:“我的意思是,你带我一起回去。”
青年回过头,朝阿斯尔扬唇粲然一笑,逆光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量,柔和的轮廓雾蒙蒙的,连风中微动的发丝都像在发光。
阿斯尔听见他说:“我不走了,听懂了吗?”
男人半垂的眼眸霎时睁圆了,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谢晏问他:“或者你还是想我走……”
阿斯尔才陡然跳起来,面上露出狂喜的笑容,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谢晏真的不走了?”
“嗯,暂时吧,看你的表现——哎、哎,放我下来!”
谢晏猛地被男人从身后一把抱起,直接双脚离地,被抱着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又来!
他抓住对方的手臂,惊呼着唤阿斯尔的名字,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你快放我下来,喂,你是野人吗?”
阿斯尔朗声大笑,抱紧他瘦削的腰,逐渐停下旋转,面对面直视着他乌黑的瞳仁,喘着气低头问他:“谢晏,什么是‘野人’?”
谢晏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好在野人听不懂普通话。
他眨了眨眼,胡说八道:“就是……就是一种爱称、昵称。”
阿斯尔听懂了一个“爱”,信了他的话,笑得更开怀,咧唇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一侧犬齿微尖,小麦色的脸颊边还有深深的酒窝,兽类的野性和赤子的纯真恰到好处地糅杂在一起,让谢晏又看得愣神了几秒。
下一瞬,却听阿斯尔模仿着他的语调,颇自豪地说:“我是‘野人’,谢晏的‘野人’。”
“咳。”
谢晏差点没憋住笑,看着阿斯尔忙不迭熄灭火堆,收起那零散的金饰,把树上挂的狼皮也收拾好,和他的背包一起挂在马鞍上。
两个人同乘一骑,阿斯尔从腰后环抱住他,拉起缰绳,轻夹马腹,“叱”了一声便催着苏布达跑动起来。
白马在原野上肆意驰骋,随着男人浑厚的喉音响起,马儿的速度骤然加快,谢晏还没反应过来,被惯性带得下意识往阿斯尔怀里缩了缩。
阿斯尔又傻笑起来,胸腔中发出明显的震动,紧紧贴着谢晏的后背,灼热的呼吸也洒在他耳畔。
真是个傻子。
谢晏在心里吐槽,却也被傻子传染,跟着对方畅快地笑出声来。
白马似乎能感觉到主人们的心情,马蹄亦愈发轻快,宛如飘在草原上的一朵云。
轻风拂过,泛黄的野草低垂,带起一片金色的浪潮。
作者有话说
谈完恋爱就继续搞基建!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胸膛刺青
回到王庭后的第一件事,谢晏先洗了个热水澡。
阿斯尔独自去寻通天巫,似是有什么要紧事,谢晏洗完澡,女孩子们便给他送来吃食。
今年新收获的糜子晒干碾好煮成粥,加了黄花酿的蜂蜜调味,还有用菜籽油煎炸炒制的各式新菜,除了惯例的酸奶和奶酪,烤肉也是按谢晏教的法子做的,火候掌握得比他还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谢晏确实又有点饿了,盘腿坐在矮桌前的毡毯上开始吃东西。
他进食的速度已经比以前快了很多,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但骨子里的教养还在,举动仍然优雅得体。
他很快吃到七分饱,最后喝了口奶茶,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抬眼看见萨娜她们围着自己跪坐了一圈,正捧着脸,眼巴巴地望着他。
“怎么了?”谢晏问。
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好意思开口。
还是最年长的阿茹娜被推着说:“可敦……首领命人给您做的鹿皮大衣,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一旁的衣架上果真挂着一件雪白崭新的衣袍,白鹿的皮毛经过赫勒人特殊的方法鞣制,竟丝毫没伤到毛发,外层短绒油光水滑,衣领和收窄的袖口则用长而密的羊绒做了风毛,细看还有掺了银丝的绣线织成的包边,简洁中不失华美。
试个衣服而已,有什么不好说的?
谢晏笑了笑,站起来便去拿那衣裳往身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