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尔率领三族联军兵分几处,多线作战,一路势如破竹。
他斩首那钦,又先后击败伊勒德的左膀右臂,大将哈布其克与图日根;乌兰部哈斯珠拉自后方奇袭,与达拉部乌汗台联手,截断敌军的粮草与退路。
曾经肆虐草原、作恶多年的哈日赫勒魔鬼军团,终于在各族团结一致的抗击下,走向无法逆转,命中注定的败局。
伊勒德与他最后的五千兵马被阿斯尔的骑兵驱赶至乌澜江发源地的河谷,三军在谷地汇合,最终的决战拉开序幕。
后世的史书将这一场战役称为“日蚀之战”,这是古赫勒王朝历史上最富有传奇和神话色彩的一战,是赫勒民族命运最重要的转折点,分裂数百年的可达尔草原自此再度统一,奠定了今后“日不落帝国”的基础。
现代的考古学家和天文学家根据出土的礼器铭文与天文规律,推断出这场战役发生的准确时间,是在新历前374年,12月26日的正午。
传说中曾迎娶从天而降的“神使”为可敦的“天可汗”,坦格里尼鲁恩·阿斯尔,在这一天再次得到了“天神”的眷顾。
冬日的风雪短暂停歇,为行军提供便利,当太阳升至最高处,战鼓擂响、号角吹起时,天地忽然变色。
乌云吞没了阳光,被阴影笼罩的山谷中雷鸣电闪,本就穷途末路的哈日赫勒彻底被击溃心理防线,恐惧与敬畏顷刻席卷了整片战场,唯有两方主帅仍岿然不动。
许多年前,在阿斯尔还没有马背高,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是在一个不见日光的雷雨天。
阿爸带着族中的勇士外出征战,他伏在额吉膝上,女人温热柔软的手捂住他的耳朵。
他记得额吉说,只有心中有愧的人,才会害怕上天惩罚,他是苍狼和白鹿的儿子,是带着父母的爱与期待出生的宝贝,是他们的骄傲、草原未来的英雄。
额吉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唤他:“我的小阿斯尔,我的小狮子……”
“只要你堂堂正正,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族人,不管什么困难都永远无法打倒你。”
所以阿斯尔从不畏惧“天谴”,因为真正的勇士从不欺凌弱者,他的战刀从未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即使刀下亡魂无数,他亦问心无愧。
后来他遇到了谢晏。
起初他笃信对方是天神赐予他的神迹,但渐渐的,经过这样多个日夜的相伴,亲眼见到无数“神迹”诞生于谢晏手下,他发现或许一切与神明无关,谢晏就是奇迹本身。
他是天命所归,也只因他被谢晏选择。
阿斯尔深邃的金眸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视线越过密集的军阵,遥遥望向慌乱的黑甲骑兵中,同样正注视着他的那人。
其实在最初的最初,他们也曾有过做兄弟的机会。
萨如拉救下在争夺哈日赫勒首领之位的斗争中受伤的伊日毕斯,却反遭对方恩将仇报,强抢强娶。
乌兰部的女人,绝不会爱上不懂得尊重她的男人。
纵使他再如何强大、英俊,甚至爱她如性命,罪恶始终是罪恶,她不会原谅,也不会妥协。
萨如拉在哈日赫勒的王帐诞下一子,趁那男人大摆酒宴庆祝、守卫酣醉放松警惕时又一次出逃,被领兵来袭营的阿古金所救。
阿斯尔听额吉讲过她与阿爸的故事,他也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
萨如拉一直想找回那个孩子,伤害她的男人固然可恨,她亲自生下的孩子却是无辜的。
她还从未见过他睁开眼睛呢——阿古金答应她,会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他们还给他取好了名字,想让他与阿斯尔做兄弟。
阿古金带人前去营救那孩子,事情原本进行得很顺利,可就在回程的路上,他毫无防备地喝下男孩递给他的马奶酒,竟中毒失去行动能力,被追来的那钦所俘虏,献给首领伊日毕斯。
就在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收到传信的萨如拉只身离开坦格里赫勒的王庭。
走之前,她对阿斯尔说,如果有一天,我的另一个孩子变成了为祸草原的豺狼,你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小阿斯尔答应了额吉,女人策马闯入雨帘,再也没有回来。
哈日赫勒的首领死了,他的几个儿子和兄弟为了夺取权柄内斗,阿古金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回到坦格里部,立誓要统一草原,灭亡哈日赫勒。
阿斯尔失去了额吉,失去了兄弟,最后连阿爸也离他而去,他继承父母的遗志,直至今日。
所有的恩怨与罪孽,都将在这最后的一战中终结。
来自同一个母亲的血脉让伊勒德有着一张与阿斯尔相似的俊美面孔,只是他的皮肤苍白,覆面的黑甲间隙露出阴鸷的眉宇,横生的戾气使得那双肖似生母的墨绿色眼眸丝毫不见清澈,犹如毒蛇般阴郁瘆人。
阿斯尔抬手下令开战,伊勒德亦同时抽出长刀。
战马嘶鸣急速驰骋,他们在黑暗的混乱中交锋,没有人看清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在太阳再次出现的一刹那,身披黑甲的首领被挑下马背,花纹钢刀在主人的巨力下硬生生穿透敌方的胸甲,阿斯尔也翻身下马,从伊勒德肋间抽刀,反手打落对方的武器。
刀刃与盔甲摩擦出尖锐的噪音,鲜血汩汩涌出,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出灼热的腥气。
被伤到要害的男人在剧痛下缴械,踉跄跪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黑。
阿斯尔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再度扬起刀锋,就要斩落下来的一瞬间,伊勒德突然抬起脸来。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