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识刚要以路途疲惫、精力不济为由拒绝,却不想李德裕都没吩咐侍从一声,径直跟着崔慎来到灞桥附近的一座茶楼。
三人登上茶楼的二层,进入一个雅间,里面竟还有两人,一坐一立。
端坐着的那位青年仪表堂堂,正小口啜着茶水,举手投足间的那股贵气非一日可成;一边站立的那位面白无须,身子微微躬着,面相倒有些阴冷狠辣。
这二人多半是对主仆,那青年不知是哪位府上的贵公子。
李德裕看见屋中那人,丝毫没有犹豫,便要跪拜行礼,李昂赶紧站起托着他的手臂,饶有兴趣的问道。
“李公一点都不惊诧呀,早就料到我会来?”
“臣见到崔翰林时便已明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臣作为工部侍郎,圣上自然得早些催我把屋子建好。”
纵然裴识再迟钝,听到这话也该知道面前的就是当今圣上,慌忙撩起衣袍跪倒在地。
“此人是李公家眷?”
李德裕笑了下。
“我也想他是犬子,奈何微臣没有裴相公的好运。”
“裴晋公的公子啊。”李昂心中感慨这老头不愧是官场常青树,眼光毒辣,押宝很准。
人虽然退休躲回洛阳享福去了,但给自己儿子的路铺好了,早就看出李德裕有王相之才,迟早会大权在握,裴识跟着他最差最差也能做到一省的侍郎。
“裴公可好?”
裴识叩回答道:“多谢圣上关心,家父终日醉心诗酒,潇洒快活。”
李昂示意他别跪了站起来,连着崔慎,四人在桌边落座。
裴识很紧张,不知所措,只有一小块屁股挨着凳子。
一边侍立的郄志荣躬身给几人倒茶,而后对李昂诸人行礼,悄无声息的退出门外。
李昂喝茶的功夫,听到一楼茶馆里键政的百姓正在大肆聊着郑注带兵回京的事。
一个说节度使竟然如此嚣张,一个说当今圣上太过软弱,带兵回京朝拜放在何时都会被认为是谋反,这是杀头的罪,居然轻飘飘放过了。
这个说你有所不知,如今圣上手中无权,只能任人宰割。
那个回忆太宗贞观往事,说到兴头,放声大哭,场面混乱。
“李公如何看待郑相公带着凤翔兵进京的事。”
李德裕放下手中茶杯。
“郑注为人工于心计、巧舌如簧,却色厉内荏,带兵入京不过是为了震慑住李训,此事无甚重要,由他二人斗去。”
“哦?”李昂眉毛一挑,“那河南旱灾,粮食减产。长安城内粮食短缺,就快要一日一价了,此事重要否?”
李德裕摇了摇头。
“此事易尔,圣上迁都洛阳,也做那‘逐食天子’便可。”
崔慎面色一变,裴识更是脸都吓白了,李公竟然这么出言讽刺圣上,看来对之前自己被罢黜出京的事仍耿耿于怀啊。
李昂并未生气,继续追问道:
“江淮黄河决堤,漕运受阻,粮食、绢丝、税收均运不过来,此事重要否?”
李德裕成竹在胸,几乎是秒答:
“此事更易!只需臣上书请求圣上放弃江淮地区,任由黄河泛滥,把重心放在西边。自有人会跳出来揽责。”
“你是说牛僧孺?”李昂若有所思。
“牛僧孺此人与我争斗几十年,凡我所欲,他必厌恶,不然也不至于犯下放降将回去的错误,被圣上厌恶,放任在外。但此人为官正直,清正廉洁,办事仔细,任劳任怨,最适合去治理江淮水灾,也必定会治好。”
李德裕你还真会拿捏人啊,让自己对手敌人去最辛苦的地方,这何尝不是一种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