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不享受做这样奇幻的梦,只是夜晚变得漫长以后,白天似乎也变得缓慢。德拉科混乱地想着,也理不清个确切思路,伸出一只食指一下下无聊地敲着琴键。
“咚咚咚——”
一个小时就这样,在低沉的琴声中缓慢过去,德拉科把《晨曦幻想》断断续续弹了几遍,越弹越感觉一口气憋得慌。好巧不巧,结束练习的时候,还真让他碰上了个撒气的机会。
艺术楼的门是双向开的。德拉科走到墙边,刚准备按下自动按钮,脑袋就被迎面而来的玻璃“砰”地撞了一下。他霎时一阵眩晕,踉跄了几步,剧烈的疼痛顺着青筋爬满整个额头。
“对不——”
道歉的话语突兀地打住。
一个黑发男孩顿在门边上,看清了被撞到的是谁。然后,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冷了下来,半句话没说,擦过德拉科的肩膀,走进楼里去。
“你——”德拉科转过身,愤怒地吼道:“有人教过你什么是礼貌么?波特?!!”
哈利像是没听到一样,不回话也不减缓脚步,几秒后便拐了弯,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妈的。他妈的。
德拉科满心窝火地揉着自己的额头。嘴角的淤青才刚好,现在头上又险些多一个包。他狠狠咬着牙,恨不得把哈利推翻在地暴打一顿。
死波特!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他愤愤想着,用力握紧了拳头——白天不要,晚上也别他妈来烦。
不幸的是,人生总是事与愿违。因为一到晚上,德拉科又一次无奈地、被迫地回到了这个梦中——这个充满哈利·波特的梦中。
德拉科绝望地躺在这张窄得离谱的小床上,注视着头顶的床板。我应该往上踢一脚。他想。叫他从床上摔下来,最好摔个鼻青脸肿。
积攒的怒气从白天累到了黑夜。于是,在看到哈利从上铺溜下来时,德拉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着脸便说:“出去。”
哈利此时套着一件旧得发黄的米白色睡衣,疑惑道:“什么事?”
“我要换衣服,”德拉科的样子像极了在撒起床气,“我让你出去。”
小房间静默了半晌。之后,黑发男孩抱着自己的衣服,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这是让德拉科百思不得其解的另一个点:无论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这个哈利似乎都不会生气,也不会冷眼相待或是表现出任何反感。对于这个情况,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侥幸,或是惶恐不安。
德拉科慢吞吞地换上了农场女主人给的衣服。他的动作如此之慢,部分是因为那粗糙的面料需要花很多自我催眠来忍耐,部分是他还没做好决定今天又要如何“对付”这个奇怪的人。
他在一堆情绪的混乱中,尝试回忆昨天发生了什么。他们住进了农场,是的,他们住进了农场,还偷走了一颗蛇蛋——不!是他偷走了蛇蛋。自以为是的波特,居然吩咐自己更糟糕的是,他不知脑子抽什么筋,竟然还照做了,真是奇耻大辱!
他还帮波特把一只猫头鹰幼崽放回了巢里——那不叫帮,那叫发挥自己的身高优势!嗯,不错,发挥自己的优势。
但他最最最后悔的,莫过于受良心所迫,分享了这个本就不大的房间,导致他不得不睁眼就见到某个人——这说明,我有良心。德拉科义正严辞地解释给自己听。
德拉科换好布衫,从黑长袍里摸出了那根魔杖——山楂木,独角兽毛杖芯,十英寸长。他把魔杖握在手里,朝着身上的衣服又甩了几个清理一新。这是他现在唯一记住的咒语。
确认衣服上没一点先前主人留下的异味后,德拉科理了理袖边,深呼吸,走出门去。
农舍的前门和昨天的那颗杏树间,有段地基一样的小平台,上面铺了粗糙的木头。如果不穿鞋子踩上去的话,脚掌很快便会被戳破、流血。德拉科依然套着掉进四角镇那天的黑布鞋,他不得不庆幸这布鞋的底够厚,总归让他少一些伤口。
几十米外的空地上,有一个小小的仓库。仓库的棚顶上有一个鸟窝。
德拉科走到门边,先是眯眼望向明亮的天空,又在视线下移时,从头到脚地怔住。
阳光下,哈利靠在门前的木柱上。他双手懒懒地抱在胸前,瘦削的身体微微歪倒。温柔的晨曦轻轻照亮他的半张侧脸,那双翠绿的眼睛正好奇地、放松地看着那个鸟巢里的鹳鸟一家。
鹳鸟爸爸有着红色的长嘴和红色的长腿。他此时正收拢洁白的翅膀,单脚站在自己的妻子身旁。哈利似乎觉得这个景象很有趣,不经意地浅浅上扬嘴角,刚好停留在最平静的弧度。
德拉科的呼吸断了一下。
愤怒和烦躁忽然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眼前的彩色画面,带着春天的温暖……
原来他毫无戒备地笑起来……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哈利收回了目光,才注意到身后站着的人。转身的那刻,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只是用手蹭蹭嘴角,朝来人问:“可以了?”
“嗯……对……”德拉科低头,扯着衣服抖了抖,“你可以进去了。”
哈利回头又看了一眼鹳鸟,方才慢慢往回走。
“喂……”德拉科叫住他。哈利停了脚步,回过头来。“待会儿……”德拉科踌躇着,“待会儿……要一起去外面转转吗?”
只有上帝知道,他的嘴巴比脑子快十倍发出了这个看似普通实则吓人的“友好”邀请。
哈利注视着他,打量着他,像是有些诧异,却在德拉科快要后悔之际,慢慢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