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急匆匆地带着昨日才成婚的新娘离去,我走出寝殿,看着墙角的红梅让嬷嬷送一些去将军府。
夜间,三皇子前来喝了我一盏茶。
「六弟明日便要启程去北藩了,去送送吧。父皇说,他这辈子都只能在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好,我们一起去。他喜欢吃京里的糕点,太后宫中有一位厨子做的糕点比御膳房的还好,一并送他。」我淡淡地开口,拿起碟子里的芙蓉糕吃了一口,没了小时候六皇子送的可口。
「你就没有什么说得吗?」
三皇子看我如此沉着冷静,好似我不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而是其他人,冷血得可怕。
我愣神随口道:「恭喜,你如愿以偿。」恭喜你成了新一任太子,皇帝身子不行了,怕是不过三五年你就是新君,自然是要恭喜。
他瞧着我,笑了笑,吃了我剩下的那半块芙蓉糕,「太甜,我喜欢吃口味清淡带苦味的莲子,夏日快到了带你去行宫泛舟。」
我笑着答应,谁成为新君又何妨?
次日,我稍微装扮,站在宫门前三皇子站在我身前,六皇子的马车就在前面,早早地等着我。
「一路平安,这厨子手艺好,想念京都了让他给你做一回糕点,聊以慰藉。」
我送完饯别礼,再看向他身侧的六王妃,还是如我初见那般笑盈盈的,张口叫了一句朝华姐姐,果然是个好姑娘。
我伸手取下头上的玉钗,别在她的发上,轻声嘱咐:
「既结为夫妻,便要同心同德,无事不要回京。这钗是太后赏我的,给你吧。」
不回京还能活,平安就好。
马车渐行渐远,我思绪也飘得很远,想起自己进宫那日,那么一大群人热热闹闹的,现在只有我和三皇子了。
贤妃来找我了,她问我要不要嫁给太子,也就是前三皇子。
我摇摇头,拒绝了。
贤妃离开后不到一刻钟,太子就来了,他指着鼻子问我,「朝华,你拒绝了太子又拒绝了六弟,如今又拒绝了我,你到底要什么?你知不知道,太子为了娶你在勤政殿跪了三日才求来了恩典,你为了拒绝婚事也跪了一日。」他气得轻笑了一声,「要是你答应六弟,如今跟着他去封地的人就是你!是你!」
等了这些年,我终于可以一吐为快,我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跪下朝着他行了个大礼,这是对新君的大礼。
「朝华别无所求,只求——为父亲和哥哥报仇,查明当年的真相。」
「这才是你要的是吗?你知道,六弟去封地就不能帮你,所以你拒绝了他。你知道我会成为新君所以提前拒绝了太子是吗?真是好谋算呢!」
「朝华只是在等,等——你们兄弟四人成年后自然会有一番厮杀,而我太早选择只会丧命。岂不是辜负了父亲旧部对我的期望?辜负了那枉死的十万将士?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做什么,要我是个男儿郎出得了这深宫谈何不能翻案?」
「文死谏,武死战罢了!」
我的直言让太子大笑,「他们都说你变了,看不透,捉摸不透了。我看是他们原本都不懂你,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装了满肚子的圣贤书,愚昧。」
「前太子看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罢了,与其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不如娶熟识的我,这是他的私心。六皇子对我不过是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姐姐,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既无真心,我又何必牵肠挂肚?」
太子走到我跟前,用手捏起我的下巴,我抬头看着他那涨红的眸子。
「给太子的玉佩,六皇子的厨子对六王妃的关照太后的遗物,你一再嘱咐他们平安,可不是你的私心吗?你想让我们都在,朝华你的私心比谁的都大!」
我被戳中心事,别过头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求太子翻案,为将军府主持公道。」
「好。」
太子拂袖而去,而我去了宁贵人的倾颜殿告诉她事成了,准备好让父亲的旧部在朝中谏言。
不日,这件成年旧案得以沉冤昭雪,而我没了活下去的执念心一松,竟卧病在床成了个病歪歪的人。
母亲在宫外听闻要来见我,想起老皇帝提起母亲的色急模样,我告诉她一切都好。
冬月。
老皇帝大限已至,我再次穿上孝服站在灵牌前,求太子放我出宫为太后和皇帝守灵。
太子站在大殿上冷冷地看着我,「朝华,你还要什么?」
「守灵,报答先皇与太后的养育之恩。」
「我呢?我怎么办?」
「朝华,这宫里就剩我一人了,你不陪着我吗?」
「新帝会有皇后和诸位嫔妃,不会寂寞。」
我走的那日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只有新帝一人送我出宫。
他告诉我朱毅尚在人世,是那枚玉佩救了他,那群刺杀的刺客里有父亲的旧部。还说太子是先皇杀死的,因为他想为将军府讨个公道。
我颔首,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是朱毅临走前送我的出宫令牌,其实这不是令牌,而是他自幼带在身边的喜爱之物。
我勾唇一笑,跪下朝着新帝行了个大礼。
「皇上仁慈,愿此后事事如意,平安顺遂。」
「朕跟你告别,你就说这些吗?」
我抬头仰视着他,大雪迷了我的眼,眼泪也从眼角滑落,缓缓开口:「皇上皇恩浩荡。」此一别,死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