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更傾向於同情弱者,不管這個人是否真的是弱者,只要這個人的言行舉止表現出來,只要他出面發出「我是弱者」的強有力的聲明,只要他開始去譴責強者攻擊他,那麼他就會被人更容易當做真正的弱者。
江舟擺出了他最恨我的一點:健康。
在「健康」層面,他無疑是弱者,而我是強者。
他的遭遇讓人同情,他可以站在弱者的層面來指責我,點明我的名字,讓陌生的或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如果今日朋友圈裡的這個人死了,那麼【江柏樹】這個人就會成為兇手,至於朋友圈裡的這個人姓甚名誰,不重要。
【江柏樹或許有可能成為兇手】這個信息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值得關注,最具有娛樂性的。
177。
我對宋寧說:「是不是就是因為他弱,他恨我,而我現在有了趙汀岸的幫助,看起來好像很幸福的樣子,所以我就是加害者,他就是受害者?」
宋寧氣得把我桌上的筆筒給推掉到了地上,他怒不可遏地說:「江柏樹,你說的是歪理。我和江舟當了這麼多年的同學,我能不清楚他是什麼樣的嗎?他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恨你?他馬上就要上手術台,他需要用生死來威脅你?」
我平靜地蹲下去撿起筆筒的筆:「我哥想要我骨髓里的造血幹細胞,但是我拒絕了。的確隔幾年抽取我一次骨髓,我不會死,頂多痛上十天半個月,修養個半年也就夠了。」
宋寧對此似乎並不清楚,他有點驚訝。
「但是我不想捐了,我可以忍一次痛,兩次痛,可是我不想再忍第三次了,我不想痛了,不想被拋棄在病房裡一個人看著天花板害怕。我是自私,你偉大,你去給他捐啊。江舟恨我,那你讓他來咬我啊,你來讓他找我索命啊。」
宋寧沒有對我說對不起,因為他可以說出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來逃避這個責任,就算他的行為對我造成了一些心理上的傷害,但他完全可以說,他只是沒有了解清楚事實真相,是在只知道片面事實的情況下說的話。
他有一萬個理由解釋,然而我並不需要他的解釋。
甚至他或許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因為我是江舟的親弟弟,哥哥有生命危險,弟弟捐一次骨髓有什麼大不了?難道一點痛都忍不了嗎?
別人那些非親非故捐獻骨髓的人忍得了,為什麼你就忍不了?
178。
可是我是真的疼;
可是當我一個人麻木地躺在病房看著天花板的時候,我是真的寧願自己沒要來過這個世界;
可是那些捐獻者取完骨髓後會有人來陪,會有人感謝他們,他們不用捐獻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我忍不了的不僅是疼痛,還有不被看重不被偏愛的痛苦,那些痛苦讓我恨不得自己出生就死掉。
179。
「如果我死在手術台上,趙汀岸你會不會在我死後來給我掃墓?」
我十七歲的時候剛捐獻完第二次骨髓,因為第一次捐獻的時候還小,只覺得這件事很痛苦,後來長大了,第二次捐獻的時候害怕和無助要大於痛苦。
因為我不知道還會有多少次這樣的痛苦,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趙汀岸說:「小樹,你不會死。」
他給我削蘋果,因為我的這句話,他削到了手指,他用一旁護士給我備的止血棉止了血,後來我爸媽來了,他就從我病床上把位置挪到了旁邊的陪護椅上,他一邊捧著電腦辦公,一邊用餘光看著我,仿佛害怕我父母對我做什麼壞事一樣。
他的手指還受著傷,打字基本上就是在亂打,等我爸媽走後,我看見他電腦打開的文檔界面是一堆語句不通的亂碼,趙汀岸把電腦闔上,當無事發生。
18o。
在我十七歲捐獻完骨髓後的這一年,趙汀岸把我照顧得很好,無論我提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他好到讓我一度覺得我自己早。戀了,就好像自己有了一個男朋友。
當然趙汀岸那時候並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很體貼,但也僅僅只限於體貼,更多的東西他給不了我,而我那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從他這裡要什麼。
我經常帶趙汀岸去我喜歡一個人待的長草公園,我躺在他旁邊,我們一起躺在陽光照不到的樹蔭下,我只想要待在趙汀岸身邊,以隨便什麼身份都好。
那個時候,我只是想要黏著他。
僅此而已,也不敢多生出什麼妄念。
作者有話說:
來啦~晚安呀~
白血病捐獻我了解的比較少,有說現在式的捐獻方法不需要動手術,傳統的需要在骨頭上打孔,基本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有的術後會有一些副作用,出現疼痛等。
我寫完之後再去看看書,如果有不對的地方我會回來修文,有寶貝要是發現不對,可以及時告訴我~
第35章181-185
181。
哥哥的手術很成功,但我並沒有去醫院看過他,爸媽為了迎接他出院,在家裡辦了一場宴會,趙汀岸收到了邀請。
邀請函是直接寄到家裡的,我在信箱裡發現了,儘管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選擇郵寄信件,但或許這是他們對我的警告或炫耀,他們選擇了郵寄請帖到家裡。
這樣我就有很大的機率可以看見。對他來說,趙汀岸去或者不去關係並不大,最重要的是我是否會得知我的哥哥康健且他們恨我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