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霄夺翻开手机扫了眼,预报上说日出大约在六点一刻,海城接连几日飘雪,云量浓重,能见度弱,看到日出的概率渺茫。
他的身侧,盛愿乖巧的窝在毛茸茸的毯子里,软乎乎一团,歪头枕着软枕,长睫密密的盖住眼缝,脸颊被捂出一点淡淡的粉。
他睡得很熟,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牧霄夺无声注视他片刻,抬手蹭去小巧鼻尖上的薄汗,将空调调低两度,又降下后座的小半车窗,开门下车。
一阵清冷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海城的冬日比内陆更加湿寒,斜风挟裹寒意逐渐将他漫浸。
远处陡峡淡入薄冥,漫长海滩空无一人。
这样的天气,除了他,大概没有人会突奇想来到海边看一场日出。
牧霄夺一个人走了很远,在茫茫无尽的沙地上留下一串鞋印。
被海水浸透的沙滩是深色的,他就停在深色的另一端,漫无目的地望着远处海潮卷涌,掀起白色的浪花。
这是他按部就班的人生中,极少数出现的意外。
他经过严格的训练,即使想要改变什么,也会在原本的轨道上反复逡巡,依照长期形成的思维定式制定严谨方案,以此规避改变轨迹后可能出现的风险。
而这样刻板缜密的生活,会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孩子打乱阵脚,是他始料未及的,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公式可以任他套用,将轨道掰正。
当那个五颜六色的孩子闯进自己古板灰暗的世界时,或许也意味着他成为了自己眼中的唯一。
海风翻涌,卷了一缕绕进车里,盛愿打了个寒噤,莫名把自己给抖醒。
他虚虚的把眼皮撑开一缝,现还在车上,以为只是小睡了片刻,眯着眼往窗外一望,看见深蓝色的海,感觉自己应该还在做梦。
云川什么时候临海了?
盛愿懵懵的看着头顶的内饰,忽然坐直身体,身上的毯子顺势滑了下来,堆在腿上。
他目光呆滞,直勾勾的盯着某个角落三两分钟,才慢悠悠找回一点神智,第一件事,是找牧霄夺。
驾驶座没人,皮质座椅冰凉,大概是走了很久。
盛愿看了一眼手机,现才五点五十,定位显示这里是海城,离云川有七百多公里。
他瞬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感觉他们两个之中一定有一个人疯了。
车窗落下,满目清幽的深蓝色调,海雾弥漫,像云落在海上。
盛愿的视线被方形车窗切割成牧霄夺和牧霄夺以外的世界,他的目光限制在男人的背影上,看见他站在海水的边际。
暮色的残光照在他的背影上,落了个惨败。
他只是静立在那里,不动声色、好似就要和黯淡同为一体,仿佛一块伫立在海岸、长久静默的礁石。
盛愿裹住毯子,双脚踩在沙滩上,循着地上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他走去。
冷风喷薄他在脸上,冻得鼻尖麻。他嫌累,走一半就不肯动弹了,双腿笔直戳在沙地上,拢紧身上的毯子,停下来喊舅舅。
牧霄夺听见声音,微微侧身。
盛愿的额被拂面的海风吹得凌乱,衣袂翻飞,他静静站在原地,看着牧霄夺踏着露水,披着晨雾,于无眠的清晨,迈步向自己走来。
“还行,不傻,知道给自己裹层毯子。”牧霄夺站在风口替他挡风,又问,“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在车里待着?”
不知他在海边站了多久,大衣被雾气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透出湿冷。
盛愿的声音还挂着清醒不久的微哑,“……我看见你不在,就出来找你了。”
这幅全然依赖的模样落在牧霄夺眼底十分受用,沉默着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我们怎么来这里了?”盛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