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寧廣不自覺地挺了挺胸,心裡有些熨帖。
「你能不能借我十兩銀子?」蘇柳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道。
寧廣皺了一下眉,三口兩口就吞掉了手中的包子,站起來走進屋內。
蘇柳以為他不快,連忙也跟著站起來,跟在他屁股後面說道:「你放心,我會連本代利還給你的,十一兩,十二兩如何?半年為期,我一定能還上。」
如果寧廣都不肯借銀子給她,蘇柳可真想不到要找誰支借了,十兩,要是當初拿了宋蕭那個元寶就好了。
正兀自後悔著,眼角餘光掃到有什麼東西飛過來,不由下意識地伸手一接。
低頭一看懷裡的東西,是一個小小的灰布袋,沉甸甸的,蘇柳摸了摸,一愣,打開一看。
都是些碎銀,肯定不止十兩之多,蘇柳愕然,抬頭看向寧廣:「這?」
「不是要銀子嗎?拿去吧。」寧廣不在意地道。
「你不問我要銀子做什麼嗎?」他毫不在意,蘇柳反倒認真了,問道:「你不怕我拿了銀子跑嗎?」
寧廣投過去一個鄙視的眼神,仿佛在說,就憑你,能跑到哪去?
「你會跑?能跑多遠?」
「不會!大叔,你為什麼相信我?」蘇柳忽視他那鄙視的眼神又問了一句。
寧廣皺起雙眉,為什麼相信她?是啊,為什麼相信?他們的交情其實並沒那麼好,充其量,也就是認識罷了。
說不清什麼感覺,寧廣有些煩躁,不耐煩地道:「哪來這麼多話?不要就拿回來。」
蘇柳把手往後一藏,笑道:「自然要的,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的,一定會。」
他既然相信她,她也不會讓他失望。
寧廣哼了一聲,這十來兩銀子,於他來說,其實可有可無,這麼多年來,他打獵所得的銀子,除了留下自己必要的開支,其它全都送去了一個地方,那裡有著他欠的債。
人情債!
想起那些債,寧廣的臉色突然有些不好看,只想上山去打獵發泄,蘇柳卻沒並沒注意到,只興致勃勃地說著自己的規劃。
「那什麼張記的包子,也就那樣,我做的許是更好吃呢。嗯,狗不理包子,叉燒包,一準能打響名號,我得想個響亮的店名才行,還有價格。」蘇柳興奮地道:「張記包子兩文錢一個,我就賣五文錢三個。」
寧廣取弓箭的手一頓,轉過身來,皺著眉問:「什麼包子?你要做生意?」
「是啊!」蘇柳笑著說道:「鎮上西街那裡有個餛飩攤子,那個攤子的老伯說要盤出來,六兩銀子,我就給盤了下來,準備做點小生意。」
「胡鬧!一個女人拋頭露面成何體統?」寧廣聽了想也不想就呵斥道:「尤其你一個為出嫁的姑娘家,拋身出來做生意像什麼樣?」
蘇柳正說得起勁,她都幻想起美好生活來了,卻被他這麼一打斷,又聽他語氣,似是不贊同女人做生意一般,不由有些不高興起來。
「怎麼,寧大哥認為女人做生意就是大逆不道了?還是寧大哥認為土農工商,商在最末等,看不起做商人的?認為商人低賤?」
她的語氣又尖銳又犀利,寧廣從沒見過這樣的蘇柳,像是一隻張開了刺的刺蝟,渾身防備著。
「我沒有這意思,也從沒看不起商人。只是男女大防,女人的身份就是相夫教子,做生意的事自有男人在,你們女人不必出去拋頭露面。」寧廣皺起眉道。
「我以為獵手都是豪爽的不拘小節,想不到寧大哥竟然也是迂腐之人,認定女人就是弱者,就是該被你們男人護著的是不是?」蘇柳譏諷地說了一句。
「男人保護女人,自古以來,天經地義。」
他說得一臉正氣凜然,蘇柳反倒不知是氣還是笑,便道:「可惜的是,我們家沒有男人。」
寧廣一愣。
她抬起頭,認真地道:「我們家,只有一個小白花娘,軟弱溫和,一個十一歲的姑娘,還有我,沒有多餘的男人。我們家,能靠的就是我,我這雙手,我這頭腦。」
蘇柳抬起自己的手,又指了指自己的頭,說道:「有頭髮誰願意當和尚?我們沒出生在好人家裡,沒有錦衣華服,沒有前呼後擁,甚至還吃不飽。可這又怎樣?沒有人會窮一輩子,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肯去熬,總有看見光明的一天。」
「寧大哥,女人或許沒有男人強,但從來都不是弱者,也並不是只能依附著男人才能活。靠山山會倒,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你也看到了我們的遭遇,不靠自己還能靠誰?別說什么女人不該拋頭露面的話,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
我命由我不由天!
寧廣心頭一震,頭一次這麼認真的看著蘇柳,她站在跟前,脊樑挺得筆直,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彩,帶著不服輸的韌勁。
寧廣覺得被什麼閃花了雙眸,他竟連一個纖纖弱女子也不如,偏偏還說著女人就該男人來保護的話。
呵!他自嘲一笑,眼前仿佛出現那戎馬半生,策馬飛騰的奔放日子,那些洋溢著青春的笑臉,卻因著自己的自大,過早地消逝。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
「你走吧。」他淡淡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