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哥怎么办?”木乔怯生生的问起,很想替他说说情。
可是这回,阮玉竹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轻抚了下她的小脸,转身离去了。
甘婶没有来,让女儿拿着药酒进来替她揉着,甘琼花也是满脸忧色,“娘心里很担心阿三,想去劝劝夫人。”
能劝得动么?霍家夫妇表面温和,但涉及原则之事,却都是严厉无比。木乔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既自责,更替霍梓文担心。他这么样的保护自己,若是受到重罚,真是让木乔无言以对了。
事实证明这份担心并不多余,就在甘琼花在给木乔揉另一只膝盖之际,霍公亮脸色不善的终于带着儿子回来了。
霍梓文已经在空谷道长那儿挨了父亲一顿戒尺,两只手都给打得又红又肿。进门之后,又被罚跪在木乔刚刚跪过的地方,而且,没有时限。
“夫人,你去把阿三的东西打点打点,明儿一早就送他上道长那儿去。”
如果说以上的惩罚都还在阮玉竹的意料之中,而这最后一句让她也变了颜色,“老爷,这是何意?”
霍公亮重重冷哼,“他自己做出这样的丑事,在人家面前发誓愿意做三年苦役,替人采药种药,随他游走四方,以赎罪孽!”
阮玉竹一哽,这样的责罚是否太重了些?
“老爷,这样可不行啊!”甘婶急得快哭出来了,“阿三还要参加科举的,这一走三年,可如何是好?”她转身就开始埋怨自家相公,“你也是的,不是让你跟着去么?怎么也不帮着劝劝?”
这是甘成能劝得了的么?当时霍公亮刚赔了礼道了歉,霍梓文就扑通跪地,表示愿意留下做工以赎罪过,那道长偏还就一口允了,这让他们怎么插话?
阮玉竹本也在震惊之中,给甘婶这一嚷嚷倒是冷静下来,“既然老爷答应了,那就如此了。其心不正,纵是考了功名也是自欺欺人,不如让他在外头好生磨砺磨砺,对他没有坏处。”
霍公亮闻听夫人此言,心内当时安定许多,他心里也正是此意。
霍梓文对医术感兴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空谷道长他瞧着还不错,象是位隐士。若是儿子能跟着他学学医术,走走大江南北,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纵然辛苦,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吧。
至于说到举业之事,霍公亮对自家儿子还是很有信心。这个不是自夸,若是让霍梓文现在去参加科举,考个秀才那是易如反掌。
只是霍公亮却不愿让儿子少年得志,他家这个老三本就聪明傲气,若是一朝成名,在吹捧之下,难免目空一切,宁肯缓几年,等他性子更加沉稳再说。
霍公亮身为人父的一番良苦用心,作为多年夫妻,阮玉竹又怎么不知?就算不舍,她也肯应允,反而交待,“人虽不在家中,但功课却不能拉下。老爷,我去给他收拾行李,您去给他布置功课。道长那儿离得也不是很远,每月回来一次考察即可,总不能让他荒废了学业。”
得此贤妻,实乃人生之一大福气!霍公亮未开口的话全被妻子说了出来,二人非常默契的去分头准备了。
只留下甘婶等人悲悲切切,实觉老爷夫人太过狠心。这下子,霍梓文连家门都不得进,得吃多少苦才能回来?
尤其是木乔,心内更觉万分对他不起。
三年
霍梓文在那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跪了一夜,次日清早就给送出家门了。
霍公亮夫妇为他准备出门之物也忙乱了一夜,木乔甚至都没有机会去跟他私下道个谢字,就送他出了家门。
临别之际,霍梓文刻意对她展露了个以示安心的笑容,让木乔稍稍安了些心。只是心里主意打定,等过两天有空,无论如何得去偷偷瞧他一回,表达一下内心的谢意。却没想到,自此一别,这一番再相见竟然会等待那么久的岁月。
送他去空谷道长那儿的当日,他就被带走了。
老道长无牵无挂,说是年前无事,要带他去采挖一些冬季才有的药材,以备来年。于是很洒脱的就着送他来的行李,就走就走。
甘婶哭着回来时反复念叨,“连个年也不让人好生过,这就走了,往后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见!”
就连阮玉竹都红了眼眶,霍公亮长久沉默着,不发一言。
家里短了一个人,骤然便冷清了许多,日子虽也如流水般过下去,但到底是有些不同了。
每晚写大字的时候,木乔都会习惯性的往旁边那个空位看一眼。字匣里的心经一日厚过一日,带着春的清爽,秋的沉醉,循环往复,几起几落间,不觉已是三年。
“干爹,我写完了,请您过目。”木乔已经自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待笔墨稍干,双手送到霍公亮的面前。
鬓边又添了些银丝的霍公亮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过身来。
深秋的夜,已经很有些寒凉。木乔在湖蓝色家常旧衣之外,新罩了件杏红底子镶白毛边的棉坎肩,虽也是旧物,那毛色料子都已发黄黑暗,但在灯光下却不大显,给人平添了几分娇俏和明艳。
头上也早已不梳小女孩儿的双丫髻了,而是挽了个半花髻后又归拢于脑后,梳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
十一岁的女孩子,正如早春的杏花,初绽芬芳。
不经意间,霍公亮忽地惊觉家中的小丫头已蜕去孩童的青涩,有了几分少女娉婷曼妙的身姿,模样也越发娇俏可人,那一双琉璃色的茶色双眸却越发沉静端庄。
霍公亮不由感慨的一笑,“阿乔还真是长大了,夫人,这年坎肩好象还是你年轻时的衣物吧?她穿着竟也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