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米昭问,“你的腿是车祸造成的吗?”
可能是两人距离拉远了的缘故,米昭看不太清黎思裴的脸,窗外路人来来往往,窗内黎思裴宛若塑像般一动不动。
他没有回答米昭的问题,继续说道:“我妈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她和我爸从自由恋爱到结婚,行事越来越夸张,她精准掌握到我爸生活里每一分每一秒,哪怕我爸只是不小心漏掉了她的一通电话,她都会疑心大起,把我爸身边的人以及之前四十八小时内做过的事全部调查一遍。”
米昭吸了口气,听着都好窒息。
“你肯定猜不到她曾经做过什么。”黎思裴笑了笑,但米昭知道他脸上肯定没有笑意,“我小学三年级那年,有一天放学下雨,我爸来接我,顺便帮忙把我同学送回了家,我同学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母亲含辛茹苦地抚养着他,我妈知道这件事后,让那个母亲丢掉了工作,在满天流言蜚语里带着我同学永远离开了a市。”
黎思裴顿了顿,又说,“我在国外念大学时,我爸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我爸要和她离婚,她不愿意,不仅以死相逼拖了下来,而且为了报复我爸,她一头阻止我爸联系我一头骗我说我爸很忙,直到我爸跳楼死了,她再也瞒不住了……”
黎思裴低了低头,目光落到自己腿上,“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的车祸。”
当时他也抱着报复裴玉的心理,车子冲出护栏,直坠湖里。
谁想他命大,在裴玉流不尽的泪水里活了下来。
后来,他既是折磨裴玉也是折磨自己,每次看到裴玉操劳的模样,他心头总是闪过一丝快意。
包括答应米昭那次。
如果他成为同性恋,如果他没有后代,那么裴玉几十年的努力都将白费,裴玉多么期望他有个孩子来继承黎家庞大的家产,然而这个期待注定变成失望。
于是他成了同性恋。
于是他和米昭交往了。
于是他开始认认真真地谈这段恋爱。
“我不说只是不想说罢了,要是你问,我就会说。”黎思裴说,“你还记得你在山庄里说的那句话吗?你说我好像对你一点也不好奇。”
米昭茫然地眨眼,他压根记不起来。
“而你何尝不是呢?”黎思裴说完,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你可以过来了。”
不多时,在外面等得直打哆嗦的阮馨坐进驾驶位,系上安全带后,她回头问道:“黎先生,回家吗?”
“嗯。”黎思裴将头偏向车窗,“你走吧。”
显然这句话是对米昭说的。
“如你所愿,结束了。”
米昭浑浑噩噩地回到寝室,严青亭难得下床一次,不过是正好被他撞见去了趟卫生间。
严青亭甩了甩刚洗的手,随意把水往身上一擦,作势又要爬上床。
米昭仿佛没看见严青亭似的,跟游魂一样悄无声息地飘进寝室。
“诶诶诶,你怎么了?”严青亭这才发觉不对,从床上探出一颗脑袋,看着米昭坐到椅子上开始发呆,“你不是去你爸妈那儿了吗?他们又催你带男朋友回去了啊?”
米昭愣道:“他们不是一直在催吗?”
“对啊,反正都不是第一次催了,你这么在乎干嘛?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呗。”
米昭低头沉默下来,许久才呐呐开口:“不是这个。”
严青亭趴在床栏上,眨巴着好奇的眼睛:“那是什么?那位又联系你了?”
不得不说,严青亭的直觉很准,但还是猜得保守了。
米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黎思裴的那些话就是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叫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难受得直想掉眼泪。
他真的没想过黎思裴会是那种想法。
哪怕之前知道了黎思裴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误会了,他也以为黎思裴只是和他玩玩,可能他们这段感情的开始就建议在不认真的基础上,所以他从没想过黎思裴是在认认真真地和他谈恋爱。
一旦知道这个答案后,以前的很多事都变得有迹可循。
难怪黎思裴想见他父母。
难怪黎思裴被他拒绝后生了那么大的气。
米昭垂眼抠着指甲,一阵阵的酸意在眼眶周围蔓延开来,他眼睫猛地一颤,忽然有泪水滚出,啪嗒一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身后传来严青亭下床的声响,他连棉鞋都来不及穿,一个箭步来到米昭跟前。
下一秒,一双手用力捧起米昭的脸。
米昭猝不及防,被迫仰头和严青亭对视,等他反应过来低头躲开时,严青亭已经看清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
“你哭了?”严青亭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即猜到什么,脸色骤变,“那个人欺负你了?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米昭摇头。
严青亭那叫一个急,眼睛里都能扑哧扑哧地喷出火来,他重新捧住米昭的脸上下打量:“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那个人也真是的,好聚好散不懂吗?都把话递到他面前了还死缠烂打,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啊?别说他坐轮椅了,就算他瘫在床上,投怀送抱的人不也是大把大把地扑过去吗?非要吊死在你身上干嘛?”
严青亭急起来就口无遮拦,不管是好听的话还是难听的话都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然而这些话非但没有一点安慰作用,还让米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米昭挥开严青亭的手:“他没有对我动手,他不是那种人。”
“那他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