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刚刚那两人就是来跟夫人说这事的?”
“说对了,那两个人是宫里的,他们知晓了方沉碧的下落,也找到我这里来了。一大早,我那乖媳妇还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替那不肖子孙说情,我也是糊涂了竟也允了,由着他胡闹,现下我也不能再由着他性子了,你赶紧带人上京,越快越好,就算是五花大绑的押也要把他押回来,不然这小子非要惹出大风波来不可。”
马文德不甘心,又问:“可沉碧还带着瓃熙少爷,孩子还在生病,大夫人的意思我明白,沉碧不能回府就算了,哪里打都可以,可毕竟小少爷还小,就这么母子分离,岂不是太过残忍?”
大夫人的脸上也只有一瞬间的痛楚,半晌慢慢道:“瓃熙是我从小一手带大的,我也不舍,可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不能因为瓃熙这一个孙子就送了蒋家的命,瓃熙还病着,能不能治好也是变数,宝珠现在也已经有了身子,莹莹也嫁了进来,用不多久也能怀上孩子,也不见得非要指望瓃熙不可。”
马文德闻言,心里更是恼怒的很,这么多年来,方沉碧为了方家被送到这里来,为了不牵连蒋悦然而嫁给蒋煦,后又被设计生下瓃熙,再后来为了孩子,又忍辱负重的隐瞒真相,到现在大夫人竟也丝毫不讲半分情分,当真是冷血无情。
“可毕竟沉碧还是大少爷的正房夫人,无论如何,就算不说瓃熙少爷,沉碧也是要回来的,宝珠就算怀的是个小少爷,她多说也只是大少爷的通房丫头,于情于理沉碧也应该回来继续替您照看蒋府上下内院外院的事。再者,外人看了这事儿也会嚼舌头的。”马文德满嘴道理,大夫人越听越不舒服。
“你看你急的,方沉碧不过是你堂兄弟家里带来的拖油瓶,也非跟你有一丁半点儿的血脉关系,你这是着哪门子急?再说了,我又没说一辈子不让她踏进这个家门儿,不过是等着悦然跟莹莹的关系好起来之后她再回来又有什么不妥当?难道你想看到悦然跟我大眼瞪小眼,看他继续耍疯任性的闹翻这个院子吗?”
大夫人懒得再说,斜眼瞪了马文德一眼,催促道:“这府上上下到底要为这方沉碧闹成什么样才肯消停,我这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不成,这辈子尽管是跟着她犯急来着,真让人搓火。你赶紧下去办事儿吧,别杵在这说些让我烦心的话了,下去吧。”
马文德应是,倒也没再多费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大夫人还有点莫名,觉得马文德这脾气可是千年万年不遇一次的,怎么的今儿就说了一句让方沉碧等等再回就惹得他这么大脾气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顿觉自己心情大好,毕竟方沉碧和瓃熙的事情再也影响不到蒋悦然了,就算是方沉碧三头六臂,有个瓃熙夹在中间,又有陈莹莹刚嫁进来,她是什么都不会透露的,一旦走络声,第一个没脸的就是她,然后就是她儿子。大夫人志在必得,早把瓃熙的病忘到脑袋后去了。
一路狂奔,一天里都未听下休息过,裴非早命人在前面事先打点好一切,租了山里一家农家院子。这家姓李,人口不多,只有三人,夫妻两个,还有个尚未成年的十三岁少年。
李家婆子见了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过来格外热情,尤其见了裴非和方沉碧,更是看直了眼,道:“我的娘亲哎,这等可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仙娘娘吧,我们这小门小院的可怎么够用哦。”
抱着已经僵硬的孩子,方沉碧挤出一抹微笑出来,道:“这里麻烦您了。”
李家婆子忙要上前接过来孩子:“一路辛苦了,小娘子把孩子交给我就是了,我前后养了七八个孩子,到现在就剩下最小的还在身边儿,其他都出去自立门户了,你就放心吧。”
方沉碧往后一闪身,道:“不劳烦李妈了,孩子病了,我来亲自照顾就好。”
李家婆子也不好意思的缩了手,然后让自己的小儿子小狗子过来帮一行人拿下包裹,方沉碧则随着裴非进了里屋去。
马婆子也怕方沉碧一路撑不过来,放下孩子,方沉碧就坐在床边,也不说话。马婆子见了心疼死了,扯着方沉碧的手,劝道:“你别太钻牛角尖,命里有时终须有,没有你也放宽心,老天爷总是不瞎的,见你少了,总会再补给你的。”
方沉碧寻思着半晌也不曾说话,突然便说:“舅妈,我想进宫。”
马婆子闻言,可是给吓坏了,忙不迭道:“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日子还长着,瓃熙虽然不在了,可以后你还可以再怀。不管怎么样,切莫不要硬碰硬,你娘的身世已经给你惹了太大的麻烦了,你若是真的进了宫,还不是老猫面前的耗子,还好得了吗?那不就是去给白白送命的吗。”
马婆子越说越难过,他男人养了方沉碧这么许多年,已经是把方沉碧当女儿一样养着了,如今就像是连着筋血一样的骨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可是舅妈”方沉碧扭过头看向马婆子道:“我的瓃熙死了,舅妈,我的瓃熙的死也许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不是裴非的姐姐可以阻拦,也许他走的还不会那么难受,我儿终究会走,可最后一程走的太辛苦了。”
马婆子哭的更是伤心,道:“你不说,我焉能不知道,可那又怎么办,孩子总归是走了,你们做父母的就算是万般心痛,也终究要好好活下去。皇宫里的人哪里是一般人,你去死磕,那就是鸡蛋撞石头,我不允你这么做。”
方沉碧没有回答马婆子的话,只是扭过头,摸着孩子冰凉的脑门儿,道:“我要送瓃熙回家见他爹,等安排好了他,我也有我自己打算了。”
马婆子心里清楚,方沉碧至于能忍耐到今日一直为了方家,为了她和自己老头,也为了蒋悦然,为了瓃熙,可从没考虑她自己到底是不是快了,究竟幸福不幸福。现在瓃熙去了,怕是她心里那个勉强成了这么多年的坚强也随之坍塌了,人若是没了念想,可就真的什么都不顾及什么都豁出去了。
就这功夫,裴非推门而入,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道:“要不要回去蒋家,怕是你还得好好打算一下。”
方沉碧和马婆子都莫名其妙的看向裴非,只听他道:“前几日蒋悦然与他娘舅的表姐陈莹莹喜结连理了,而大少爷蒋煦身边的宝珠也已经怀了几月的身孕,你这功夫带着孩子回去是否便当还是个问题。”
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就像是一记闷雷直直劈中方沉碧和马婆子的神经,方沉碧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直挺挺的站直身体,脸色煞白的吓人,她看向裴非,问:“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裴非轻声回答:“两日前。”
方沉碧就维持那样一个姿势站着,裴非和马婆子站在她面前,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说些什么,可她一句话也听不见,面前人的脸在模糊,一片静默,她身子越软起来,越来越支撑不住。
她开始大口喘气,只觉得疼痛感从心底一下子迸出来,快的不由得她反应,疼的她只觉得一张嘴就会喷出一口血来。
儿子死了,而那个说要带他们母子远走高飞的男人成亲了。
脚下的伤口又开始传来一阵阵刺痛,方沉碧突然觉得来自四面八方的痛感已经将她包围。她已无路可去,能去哪,带着死去的孩子回去刚刚大喜的蒋家已经不可能了。听说宝珠已经怀了蒋煦的孩子,蒋悦然也已经成了亲娶了妻子,一时间方沉碧觉得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
直到身子撞到了床柱边儿,她才靠过去,裴非与马婆子忙上前想要扶她,她伸手摆了摆,摇摇头,张开干涩的嘴巴,声音嘶哑道:“让我自己待会儿。”
人都出去了,方沉碧的这才顺着床柱由着自己身子滑下去,她眼眶灼热的干痛,流不出泪,也不想再哭。
去哪?就能还能去哪?
夜渐渐深了,山村里的夜晚尤其的寂静,方沉碧抱着孩子的尸体坐在床边儿,喃喃道:“瓃熙,娘还能带你去哪,还能去哪呢?”
也不知是生了什么,院子一阵乱嚷嚷声,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女人叫喊声,方沉碧扭头朝外望去,只见原本黑黝黝的院子里竟火光闪烁。正当这时,门被大力推开,外面冲进来两个人,正是马婆子和裴非。
“走,快跟你舅妈一起走,快。”裴非扯着嗓子大叫,从他身后可见外面的一片喊杀声。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进入尾声,再有几章就彻底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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