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潇道:“当然不是。”
雪停了。
碧空如洗,她收剑入鞘,微微侧过目光。
两人从出生起便?是云泥之别,之后截然相反的经历更是加剧了这种差距,观念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而隔着这么一层沉甸甸的仇怨在,无法?原谅,无法?和解,只能落得你死我活的结局。
“人固有一死,谁的生死都并非如何不得了的大事,可你至少要?给他们选择的机会……昨日你滥杀无辜,今日我自也可杀你。”容潇语气冰冷,像是淬了雪,“我对你苦大仇深的经历没有兴趣,我只关心你打算如何为?我清河剑派赎罪——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洛菁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不论如何,她这一趟都必须要?走。
以前?是容潇执意杀她,她回?去是万般无奈下的保命之举,而后再重复新?一次的轮回?。
如今却是……容潇在逼她回?去。
她微微拨动了下流月琴的琴弦,琴音如潺潺流水缓缓泻下,与此同时艮山钵黝黑的表面也泛起了光泽,洛菁眼前?恍惚了一瞬,等她再度回?过神来,已是星河倒转,日月高悬。
云沧镇热热闹闹,人潮熙攘。熟悉到骨子里的少女刚买了颗辟谷丹,转身之时,蓦然瞥见了一片飞速划过的黑色衣角。
“哎,等等——”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动作。
洛菁连忙转身,藏入小?巷。
风和日丽的天气霎时发生了变化,整个世界如涟漪扩散般开始波动。狂风咆哮着掀开屋顶上?的瓦片,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晃得厉害,火光明灭不定。
她按住险些被风掀起的兜帽,露出手背上?一道被狗咬过的伤疤,遥遥望向此时尚且无知无觉的自己:“我是二十四?岁的你。”
——其实选择权还在她手里。
是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开启新?的永无止境的轮回?,还是索性听从方言修的,用自己的消亡来赌一把?
对方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但仍保持着警惕:“是吗?你要?如何证明?”
洛菁松开手,任凭兜帽被风吹落。
兜帽之下,赫然是一张与眼前?人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这张脸明显要?沧桑许多,眉心总是无意识地蹙起,看过来的目光充满着打量的意味。
北风更加汹涌了,瞬间?扑灭了蜡烛的火光。灯笼重重地砸在墙壁上?,粉身碎骨。
她向四?年前?的自己走近了一步,脚下大地开始扭曲变形——由于两个洛菁的见面,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发不稳定,马上?就要?崩塌了。
对方望了望四?周,神情有些惊惶:“你这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疾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洛菁的衣领:“你是为?了孟扶光,对不
对?你有办法?救他,所以才要?回?来找我——”
洛菁闭上?眼。
“不,我是来杀你的。”她道。
我心匪石
二十四岁的洛菁回到四年前,亲手杀了二十岁的自己。
在新的时空里,将不会再有她这个人,轮回缺少了关键一环,清河剑派的灭门便不会发生,也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事——但在旧的时空里,容潇的故事还没有走到结局。
神器的启动造成了时空波动,九重天上一道宏伟的登天梯凭空出?现,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尽头。微弱的阳光照得雪原一片白晃晃的,阳光在石阶上跳跃,折射出琉璃般七彩的光泽,漂亮得宛如仙境。
容潇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高高的石阶不知通往何方,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无声地呼唤着她,叫她不要犹豫,踏上登天梯,便能迎来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得道飞升。
方言修轻声?问:“大小姐,你不想飞升吗?”
连天道都?不得不承认她的天赋与心性,于?千万万人中?偏偏高看她一眼。只要她愿意,她便可以掌控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柄。
容潇微微笑了下。
“修仙修仙,修的便是以凡人之躯飞升成仙的可能性。”她屈指敲了敲剑身,无名剑微微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幼时跟着爹爹学习引气入体的时候,对这些东西尚且没有概念,只是因为我出?身清河剑派,我若无修为傍身,会给清河剑派丢人……爹爹问我为何而挥剑,我也只会捡一些在书中?见过的句子,拾人牙慧而已。”
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听从长辈的话,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极高的目标,而后心无旁骛地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她要修炼,要习剑,要当天下第一,要像传说故事里的大能前辈那?样,感?悟天道,飞升成仙,从此?寿命齐天,不死不灭。
“我以为化?神的心魔劫也没有传闻中?那?么难熬,亲朋好友、手足兄弟,在大道面前统统都?是可以舍弃的,我只要紧握我的剑就好了……我在情感?上比较迟钝,经常过了许久才能慢慢体会到旁人话语中?的真实意图,娘亲说我就是块木头,不适合跟着爹爹学剑,反而更适合跟着她学算卦。”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脚下踏过神器的碎片。
“但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与这里永远也不会停歇的雪待得久了,错以为自己真的无欲无求了。”
她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同时也倾尽一切地想要回报他们。她对长辈们做足了礼数,将他们的期望视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对师弟师妹几乎有求必应,今日教这个?剑招,明日陪那?个?下秘境。她觉得她生来就背负着清河剑派的荣耀,生来就合该去做同辈之中?惊才绝艳的天才,在修仙界留下属于?自己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