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官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咱们帮着修京城,便也能搬进城里,做京城人了?”
人群之中,陈小山满脸期待渴盼,望着老爹陈大山问道。
毕竟才十六岁,未经现实拷打,对于阶级之分,并没有太清晰的认知,他当真将陆羽的话听进心里,幻想起日后也能成为京城人,但陈大山很快用一记挂栗,教会他脚踏实地。
“瓜娃子,你做啥蠢梦哩?咱老老实实种田养家,这辈子能在乡下盖个屋、娶个婆娘就该知足了,哪敢往京城里跑?”
落户京城这等美事,陈大山连做梦都不敢奢想。
当下里,如他这般“脚踏实地”的,大有人在,是以这开阔空地上,质疑不屑嗤声一片。
“怎么?诸位以为本官在说笑?难道你们就不想住进京城来?”陆羽幽邃的目光扫过全场,轻笑起来。
熙攘人群中,倒也有人小声回应:“想是想,可这种事,只凭空想便能实现?”
陆羽却是一脸淡定道:“本官说能,便真能实现!”他这话的口吻笃定无比,绝没有半点说笑意味。
听陆羽说得越来越像回事,众人脸上的质疑不屑渐渐敛去,有人鼓着胆子发问道:“俺们都是庄稼户,还能住进京城?”
大明的户籍制度相当严格,任谁想要搬家迁户,都需经地方官府准允,发放迁户路引,而这些农户无权无势,想拿到京城户籍,实在难如登天,但这种事,对陆羽而言,再简单不过。
“本官乃是天子钦点的新都督造,总领洛阳新都大小事务,只需我一句话,这迁户自不是难题。”陆羽笑着应答,态度极是和悦。
却又有人嘟囔:“可咱都没钱,哪能买得起京城的屋子!”
这句话倒说到点子上,事实上,迁户籍虽难,但也并非绝无可能,可若是买不起房子,那便再无机会了。
京城房价,起步都是百十贯,甚至上千贯,这笔钱对普通人而言,几乎可算是天价,在座所有人,都出身贫贱,否则也不会被征来干苦力了,对他们而言,这辈子怕都凑不到买房子的钱了。
“钱的事,不必你们操心,建设新城,并非一日之功,在座的诸位,很有可能会干上三年五载,甚至更长时间,在这期间,你们并非是简单的服役,而是真正长久地工作下去。”
“只要你们能坚持下去,那么本官保证,定会为你们解决户籍问题,给你们分配住处,让你们成为真正的京城人!”
当着所有人的面,陆羽的这番话,叫现场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可思议,过了好一会儿,才炸开锅来。
解决户籍,分配住房,这两点显然诱惑力极大,可是要在这徭役上连干几年,又着实吓人。
寻常服徭役,撑死了大几个月,从未听过要干这么久的,几年干下去,家里人怕都认不出了。
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难怪官府招人时,特地避开家中主要劳力,又都选的是年轻人,敢情打一开始,官府就没打算放人回家啊!
虽说陆羽给出的条件很诱人,可大家却都犹豫下来。
要享福先得有命花,谁都难免怀疑,陆羽开出这等不切实际的条件,是想蒙骗他们白给官府干苦力。
陆羽显然也意识到众人的猜疑,立马又解释道:“诸位不必担心,我所说的一切全凭自愿,待几个月徭役期满,你们可以选择回家,也可留在这里继续干。
只要愿意长久干的,我们自会分配住处,另外,徭役期满,你们留下来的,也可以请假回家探亲,也可将家人接来探视。”
听到这般细致解释,众人脸上的担忧渐渐退去。
大家埋头思索,显然已有意动。
这里吃好喝好,干活又不累,比在家里还舒坦些,倒没理由急着回去。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陆羽又高抬双手,朗声宣布道:“你们在这里干的每一份工,都能得到酬劳,先前你们在这里修了半个月的路,想必都已得到工分,日后我新都建设衙门会依据工分,给你们发放酬劳,至于这酬劳以什么形式发放,暂时保密,日后再定分晓!”
此言一出,场内又是一顿喧哗。
干苦徭还能领钱,这可是稀罕事呢!
而对此最深有感触的,无疑便是陈大山了,他惊得张大了嘴,望着儿子陈小山道:“这工分是什么东西?”
陈小山也是一脸迷糊道:“说是记录咱干活总量的数,每个人都有,只是不知干啥用的。”
“没听官老爷刚刚说嘛,这工分能换钱哩!”陈大山瞪大了眼,他显然不大相信道:“服徭役还有钱领?”
徭役的确是有酬劳的,可服过多次徭役,陈大山也从未往家里领过一文钱,原因也很简单,官府、役吏层层剥扣,那点酬劳压根落不到他们手中。
陈小山却是一脸肯定:“陆督造当着这么多人说的,总不会有假,再说俺这么些天待下来,每日有吃有喝,便是没酬劳,也比在家值当!”
陈大山心中虽还有犹疑,可一想换别的地方也拿不到酬劳,心里便也踏实下来。
是真是假不重要了,自家小子能平平安安便是最大的幸事。
再看眼下,陈小山生得魁伟健壮,脸色都比之前红润好多,此行前来探视,所闻所见,已比他预期的,要好上太多了。
陈大山正自心满意足,陈小山又凑上近处来,低声道:“阿爹,待徭役期满,俺想留在这里,继续修城。”
“你不回家了?”陈大山一愣。
陈小山摇了摇头道:“在这里能见世面,还有钱挣,将来说不定,还能搬到京城里住哩!”
由农户家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为京中住户,这无疑算是改天换命。
陈大山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道:“好,若真有那一日,俺们小山就真的出人头地了!”
………………
“哎呀,累死我了!”
从工地宣讲回来,陆羽的嗓子已经在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