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绾青跟在皇后后头,一齐朝着门外信步而来的玄黄龙袍行礼请安。
“快起。”
皇帝来到皇后的身前,伸出右手托起皇后的小臂,使她得以借势起身。
“怎的还未用晚膳?”
皇帝余光扫到八仙桌上的三两道菜肴皆是满盈,汝窑青玉餐具亦是光可鉴人,于是转头看向皇后问道。
“近日山珍海味进得频了,臣妾便嘱咐小厨房做些清淡的,这不方才呈上来。”
这话回得巧妙。眼下阖宫皆知皇后今日前去慈宁宫问疾探望,若此时皇后道是因为疲累或是倦乏,难免会落人口舌,只有借着前些日子过年时源源不断的荤腥才显得顺理成章。
“既如此,不然让朕再为皇后再添两道菜。”
皇帝沉声一笑,身后的福总管便提着金漆食盒上前来。
一道开水白菜,一道松茸羊肚菌清汤。
竟是帝后同心,默默无语却想到一处去了。
皇后见此,先是谢恩,再盈盈一拜:“请容臣妾先行更衣。”
是了,着一身素袍——哪怕这是锦缎天丝并绣有暗金凤纹——面见圣上亦非礼数,更遑论同桌而食。
皇帝却不以为然,一撩袍坐下后,又伸手握住皇后的左手将她引到自己身侧的楠木圆凳上坐下。
福公公会意地躬身预备告退,绾青也赶紧欠身往帘外退去。
这是难得的只属于帝后二人的晚膳,就如同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样。
或许是这样锦瑟和谐的画面在冰冷巍然的宫阙里实属少见,因而更显弥足珍贵,绾青不知怎的,一面沉浸于皇后方才的训诫中,一面不由自主地心头一暖。
从灵花窗柩往殿外看,雪已经停了,因圣驾在此,扫洒宫人们正加紧扫清积雪,忙碌一片却安静异常。
可是再深悠的冬夜也不是长久的。远处一点飘摇的灯火正由远及近而来,绾青远远望见似乎依稀是个的提着灯笼的宫女身影。
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慌乱跑走,万不得已时也只能碎步疾行,何况这是往凤仪宫来的,真是大胆。
那身影由远及近,福公公也听到了动静,绾青便以口型示意自己出去瞧瞧。
她将将走到清晏居外的游廊上,那宫女已被德明殿前的御前近卫拦下,显然是皇帝方才不准有扰而下的口谕。
“何人在此喧哗?”绾青敛着面容,信步过去轻斥道。
“奴婢……钟粹宫红菱……有急事……要面奏皇上!”
钟粹宫?是庆妃宫里的。
这样天寒地冻的夜里,这个宫女却是汗水布满了额头、说话时气也喘不匀,可以想见是这一路皆是飞奔而来。
绾青不由有些讶然,站近过去刚想提点她几句,却听红菱接着说道。
“庆妃……庆妃她方才……试图割腕自尽……被奴婢及时现……可眼下……”
不待她说完所有,绾青已然心头一震。
虽然宫中妃嫔为了争宠向来是花样百出、手段无穷,可这样人命关天的事情却是怎么也不敢拿来开玩笑的。
她示意近卫放行,走到红菱面前,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惊惧之情缓缓叮嘱。
“我带你进去,眼下皇帝、皇后都在里头。”
红菱道了声多谢姑姑,这才从雪地里起身跟在绾青身后走,跨进清晏居前,绾青还是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递给红菱。
“把汗都擦一擦再进去吧。”
红菱接过手帕时的手尤有颤动,半是惊魂未定、半是感激之情。她与这凤仪宫的女官素未谋面,只是听别的宫女说起名叫绾青,没想到待她这样的普通宫女也如此宽厚。
可不由她多道声谢,绾青已然转入了正门内,她也三两下拭干了额头、紧步跟上。
绾青附耳到福公公身边,轻若无声地转告了方才红菱所说的,饶是平日里滴水不漏的福公公听闻后也不禁眉头一皱。
随即他便领着红菱在帘外跪禀:“启禀皇上,钟粹宫来报,庆妃娘娘方才割腕自尽未果……还请陛下示下。”
珠帘似乎把世界一分为二,里面依旧是一派静悄悄的,除了玉箸被搁下的细微声响外,绾青听不到、也想象不出更多的情景。
“传御医到钟粹宫,朕和皇后即刻过去。”
皇帝那一贯冷静自恃的声音落到绾青耳中,如此波澜不惊,却像是暴风雨前无声聚拢的乌云那般,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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