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是我婆婆。」
窗外雨聲漸漸停止,房內寂然無聲,沈祈年和宋允和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沒有對此做出反應。
沈祈年繼續問道:「陳鳳萍死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聞言向瑜猛然抬頭,眼裡充滿恐懼:「我、我不知道。」她上半身微微前傾,仰頭看向沈祈年,「那個,沈警官,我婆婆她是怎麼死的?」
沈祈年公事公辦道:「目前案件還在偵辦中,不予透露細節。向小姐,等會兒可能需要跟我們走一趟。放心,只是補充筆錄,不會為難你的。」
嗡嗡——
手機震動響起,沈祈年留下一句「待會兒回來」就出了病房,臨走前瞥了眼依舊倒在沙發上的宋允和。
哐當。
病房門被推開又關上,房內重恢復安靜。
宋允和撐著胳膊陷在沙發里一動不動,只有身體規律的起伏和淺淺的呼吸聲,看起來像是已經睡著了。
向瑜在床上不安地挪動了半分鐘,嘴唇都快咬破皮了,才終於下定決心般翻身下床。
像是怕吵醒宋允和,她儘可能動作輕柔不發出一點動靜,害怕連稍強一點的呼吸都會吵到他。
她把身體重量儘可能集中至一點,小心翼翼掀開被子,畏手畏腳穿過「熟睡」中的宋允和,差一點就要觸碰到門把手時——
「準備走了?」
宋允和連眼睛都沒睜開,還是保持著幾分鐘前的動作。
他修長手指習慣性按了按太陽穴,語氣平常得像在和舊友閒聊:「回去?」
向瑜沒敢回頭看他,盯著純白房門不知道在想什麼:「嗯。」
宋允和揉了揉有點翹麻的腿,隨意道:「回那個家?」
向瑜呼吸逐漸加深。
宋允和繼續道:「你回去幹什麼?」
「……我兒子還在家。」
「警察已經派人在照顧了。」
「……」
「你是急著回去照顧兒子,還是單純不想去派出所做筆錄?」
「我只是擔心我兒子。」
宋允和挑眉:「向小姐,人的肢體語言是沒法說謊的。你有意無意避開和我們的眼神交流,從醒來到現在一直儘可能貼近牆壁,你在尋求某種安全感,對嗎?」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麼,但我不是警察,」宋允和說,「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可以幫你。」
向瑜終於轉過身看他:「無親無故,你憑什麼會幫我?」
宋允和嘴邊勾起讚賞般的微笑:「因為我同情你。」
「在你昏迷期間,我們查了你的資料。你是孤兒,從小在北川的福利院長大,14歲出來打工,輾轉嘉南、滬城、鹿城等多個城市,17歲嫁到正明村,」宋允和停頓幾秒,「說是嫁,其實你連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你只是在打工的時候認識王衡瑞,然後和他生活在一起而已。」
「這樣的經歷讓我想起我認識的一個姑娘,她比你大不了多少,」宋允和垂著眼眸,聲音很輕,「所以,只要你開口,我就會幫你。前提是你必須如實告訴我,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婆婆為什麼會死在家門口,你又為什麼會暈倒在家裡。」
·
「衡瑞,真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打算把媽送去醫院啊。」
事發前一晚,向瑜從客廳回到房內,看著歪躺在沙發里看電視的王衡瑞,臉色沉重:「媽媽的情況又加重了,時不時犯暈,腿也疼得厲害,要是再不去看——」
「我都說了我知道,你煩不煩。」
王衡瑞上個月丟了工作,他在遠山縣的某個小飯館當服務員,結果由於和客人發生衝突而被辭退。
這是個可大可小的事,王衡瑞拿了老闆結給他的工資,只需重換個地方再上班就行——向瑜是這麼安慰他的。
但他覺得自己被誣陷還被辭退,老闆也剋扣了應該結的工資,所以王衡瑞一個氣不過,在某天深夜把老闆堵在後廚打了一頓。
家裡本就不算富裕,再被王衡瑞這樣一鬧更是雪上加霜。
陳鳳萍為了湊出兒子的賠償金,把兩個在外地的女兒壓榨了好幾輪,又把自己為數不多的存款全拿了出來。等這事情徹底解決後,她自己卻沒有多餘的錢再去看病。
此時王衡瑞已經當了小一個月的無業游民,他說自己累了很長一段時間,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於是成天躺在沙發上玩手機看電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麼就是整夜整夜不著家,誰也不知道他去幹嘛了。
「哎,給我泡桶泡麵,有點餓了。」王衡瑞用腳輕踹了下向瑜的小腿,眼睛盯著手機吩咐道。
長發遮住向瑜消瘦的臉,半邊身子隱在黑暗中,她一聲嘆息融在電視背景音里:「好。」
陳鳳萍的破房子被她的子孫後代們擠得滿滿當當。
總共有三個房間,王衡瑞一家三口住在最大的那間房,小兒子王建龍由於單身,則住在稍小一點的房間,而陳鳳萍則住在只能擺下一張床的小房間裡。
其實那個房間是硬生生從客廳劃出來的,甚至都沒有門,只有一塊破布掛在中間以此作為區分。
陳鳳萍的「房間」緊靠牆壁,沒有窗戶,帘子一拉就沒有一點燈光透進來。
這幾天她時常感覺眩暈,一家人都以為她有點感冒,為了不傳染剛滿月的小孫子,她只能成天躺在那個密不透風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