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和沒在意沈祈年的反常,他今天要看的房子離市中心比較遠,得早點出門去坐地鐵。
他是個歸屬感很薄弱的人,自從家裡出事後,他便一個人生活了很多年。
親近的親戚朋友只手可數,與人交往也都止步於泛泛之交,偶爾遇見會用真誠待他的人,他也會擺出更真誠的面具。
他的執念幾乎成了心魔,日夜不分折磨著他。時間沒能淡化他的執著,反而將他鍛造成更加隱忍的獵人。
他專業能力強,長得好看,說話有親和力,他是個成功的心理醫生。
可醫者不自醫,藥物濫用引發身體的問題讓他像狂風暴雨中搖曳飄浮的枯葉,搖搖欲墜。
這份工作讓他生活質量得到很高的保證,但他卻租房度日,出行也都靠公交地鐵,馬上27歲的人卻是個三無——沒車沒房沒對象。
魏知譯曾對此表示強烈譴責,苦口婆心勸他沒車沒對象都可以,但房子是一定要有的:「三天兩頭搬家,你不嫌累啊?早點安定下來不行嗎?」
不行。
他就是不想安定。
三日兩頭,午夜夢回,陳舊往事如白日夢魘般纏繞,掐得他幾乎窒息。但他需要這種感覺,他害怕等他徹底安定下來,細水長流會磨滅他心底尋找真相的炬火。
他是被生活放逐多年的流浪者,以四海為家,也四海無家。
倒春寒已過,連續好幾周降雨的嘉南終於迎來暖陽,氣溫逐漸上升,風裡都帶著幾分炙熱。
三堂路離宋允和工作的地方不遠,但離沈祈年家卻有一定距離。這邊沒什麼繁華的商業區,也不是政府大力開發的興區,周圍都是些老舊小洋房,大多五六層一棟樓,樓下就是商鋪,咖啡店、日料店、花店,濃郁的市井氣息倒是讓這片社區別具風味。
宋允和從地鐵站出來的時候正過九點,上班黨和上學黨已經就位,路上沒什麼人,街邊商鋪也冷冷清清。
他提前十多分鐘到了小區樓下,打算先看看周圍環境。
小區旁邊就有家咖啡店。店裡面積不大,以深棕色為主要基調,外觀特意做成老小區式的瓦房,跟三堂路社區的整體風格搭配得很好。
宋允和看了眼手機,發現時間還早,正準備進去買杯咖啡,輕快腳步卻突然停在了門口,一個身形嬌小的女生從隔壁便利店出來。
她穿著便利店統一發放的工服,長發隨意盤起,正接過路邊配送車送來的貨物往便利店搬。
那幾箱東西比她人還寬,她卻穩穩托住,腳步緩慢但堅定。幾縷散開的長髮垂落下來,又被微風吹起,轉身而過的剎那間,女生像是感受到誰的眼光般轉過頭看去。
四目相對,宋允和看清她面孔——
她是向瑜。
「宋醫生,沒想到能再次遇見你,真的太巧了。」
咖啡店內,向瑜和宋允和對立而坐,頭頂舒緩爵士樂似有若無,四周瀰漫咖啡豆的醇香。
離開正明村後,向瑜似乎變得活潑許多,她把散落髮絲繞道耳後,眼睛亮晶晶的,帶著2o歲女生應有的活潑。
倒是宋允和有點不太習慣,他餘光悄無聲息打量四周,聞言微微一笑:「是啊,我也沒想到能碰到你,世界還真是太小了。你現在就在嘉南生活了嗎?」
「嗯,」向瑜垂眸抿唇,輕聲道,「我不回去了,在這邊生活……挺好的,雖然房租很貴,生活成本也高,但我一個人很開心,便利店的同事們都對我很好。」
她再次抬頭,直視宋允和雙眼:「宋醫生,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那天放我走。」
宋允和輕輕歪了歪腦袋,嘴邊浮出一抹極淡的笑:「那天警察也只是讓你配合調查,就算我不幫忙,做完筆錄後他們也會放你走。」
「我不是說的這個。」向瑜搖頭,鄭重道,「護士告訴我,你沒有通知我的家屬過來,反而是自己幫我交了檢查費用,這份恩情我一輩子不會忘記。」
看宋允和沒什麼反應,向瑜似乎有點著急:「我已經在努力打工存錢了,你的錢我一定會想方設法還上。」
向瑜略微失控的聲音蓋過咖啡店裡的輕音樂,宋允和這才從思緒里回過神般:「不用,舉手之勞而已,向小姐,也謝謝你當時的配合。」
向瑜不能離開店裡太久,兩人沒能聊幾句就在咖啡店門前分了手。
「那下次再見了,宋醫生,等我休息的時候一定過來拜訪。」
「歡迎,」宋允和替她擋住頭頂艷陽,笑容溫和得體,「不過一個人帶孩子不太方便吧?需要的話,可以隨時聯繫我,我有幾個還不錯的月嫂可以推薦給你,費用問題不必擔心。」
這話是宋允和故意說的。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認識的月嫂推薦,只是從見到向瑜的第一面開始,宋允和就隱約覺得她身上有種區別於之前的違和感,這種感覺和當初溫言是一樣的,甚至更加明顯。
向瑜脫離家庭後完全成了單親母親,居無定所,入不敷出,照顧自己都困難,更別提還要照顧個剛剛滿月的嬰兒。但她臉上卻沒多少滄桑的痕跡,精神狀態也肉眼可見變好了,這隻有一種情況——她把自己的孩子留在了正明村。
果然,在聽到宋允和看似無意的問話時,向瑜臉上飛閃過一絲不自然:「……是啊,那就拜託宋醫生了,有需要我一定聯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