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崇青不知精彩的还在后头,当天才过午冯威的二弟苗未清领着一群家丁,拿着扁担绕路两条街,浩浩荡荡地去了丹阳胡同张府。
一群百姓跟着瞧热闹。
许是苗未清带人来得太快,张家虽得了张太傅的话,但尚未将苗氏的嫁妆准备妥当。苗未清是个大嗓门“敢情我姑母的嫁妆,你们张家没给封存是全用了吗,哪来的脸面”
张方越长子张博衡,自打出生就没被这般不客气过,想作可惧于左都御史又不敢。只得好生解释“没有用,表叔误会了”
“别表叔,我们苗家高攀不起。”苗未清没好气“既然让来搬嫁妆,那就请你们张家干脆点。我姑母一心为张进为你们张家,却落得个吞金自杀的下场一个病逝,全了张进、张家的脸面。
结果死了多少年了,张进还不愿放过,临终一句与原配合葬,成就了他的深情。我呸,恬不知耻。
别跟老子叨叨你们无辜。他娘的,享了张进福的张家、周家人没一个无辜。你们敢说一点不清楚事吗还不是坦然地拿着张进大贤的名在文士里在朝里装腔作势。
他张进,没个干净名声,能爬到吏部尚书张方越,没个有用的老子,会成太傅你张博衡,没个厉害的祖父、父亲,也配在文士里占一席地
我现在就把话说明白了,当年我姑母的嫁妆怎么抬进你张家的,今天我怎么抬回去。”
被骂得狗血淋头,张家没一人敢吭声。无法呀,谁让对方是张进原配的娘家。门外多少百姓围着,盯着看。别说骂了,就是苗未清把张府给砸了,都没人敢拦一下。
苗氏的嫁妆,贵重的早没了。不贵重的大件,大多也都被靖边别的几房给分了。张家不能原样给,只能按册子加个两成给配。
苗未清骂骂咧咧,最后也是一点没含糊,傍晚晚市时,吹锣打鼓,把二十六台嫁妆抬回家。一夕间,张进贤名不再,丹阳胡同张府闭门谢客。
“瞧见没,丧良心的事就不能够做。都过去多少年了,该还的还是要连本带利地还。欺世盗名几十年,一朝真相大白了。”
“啥连本带利就返了点嫁妆而已。真相大白又如何张进都死了二十多年了,他儿子还是太傅,孙女还是宫里皇后。原配啊,还是最惨的那个。”
“但也好过一直蒙着冤。照我看,现在仅是开了头。他张家出息,人原配娘家也有出息人了。只要冯大人在督察院,张家不得夹着尾巴过呀冯大人两儿子,苗二长子都走的科举,以后有的斗。”
“可不,这是世仇。”
“我还是可怜那原配。无子无女,那么大笔嫁妆养了一群豺狼。”
“想想是真憋闷。张家小门小户时,嚼用着人家嫁妆。现在都太傅、皇后了,照样儿返还原配嫁妆,打叫花子,还全了什么清名。”
“清名,张家是别想全了。”
京里百姓是议论纷纷,直到中秋佳节时还没个消停。得半月休养,云崇青再回翰林院,面容已如打马游街时一般,只眉宇间少了明亮,多了一丝深沉。继续修字典,不过这次不是仅他与苗晖、常俊鑫三人了。
东阁大学士钱坪暂领翰林院,主持修编雍和字典。云崇青三人将所存手稿奉上。有学士、侍读侍讲、三十庶吉士协同,修编有序进行。一时间翰林院有了清贵地的样子了,只清静不过四天,他们又听到一说。
“皇上中秋宫宴后,连着几日去了坤宁宫。昨个抬举了坤宁宫一个养花的宫女做贵人。”常俊鑫神秘兮兮,眼波流转间又带着一丝戏谑。
苗晖看向好友,久病的皇后终于忍不住动了。
最近因着张家那闹,云崇青已经有二十天没去沐宁侯府
了。不过这种事情,沐贵妃应也不会往宫外递消息。内围争斗,就从来没歇过。
“你哪听来的”苗晖问。
常俊鑫手指外头“刚去东书阁给钱老送文稿,回来的路上听说的。”快朝身后看了一眼,回过头更凑近两兄弟,声音压得更低,“他们都说中秋那天,皇上就临幸了养花宫女。”
苗晖觉合理。皇后年岁不小了,早已无宠在身。后宫大半权又掌在沐贵妃手里,现张家陷困境,她是得拿出点主意来。只身为中宫,送美予帝王,也确是落了下流。
养花的宫女云崇青面上无异,但心里已将之与明亲王联系到了一块。五月底回京时,他们遇到了风铃马车,愈舒说官船送达的主儿不是落桑。当时他就有一猜测,之后两月余宫里一直很平静,现在来了这么一出,不得不叫他生疑。
至于是不是,暂且不论。
遇事要大胆怀疑,才会有思路。先看那宫女是否是刚进宫不久,然后再等着。假如几月后新抬的贵人有喜了,然后被皇后纳入羽翼,那接着便要观明亲王行事了。
勾连与否,是藏不住的。
苗晖、常俊鑫看好友面上无异,也不多问,岔开话,谈起字典。
宫里平平静静。一个女人而已,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厉害女子。沐贵妃处理完宫务,去照雨轩送赏赐的徐力也回来了。
“见着人了”
“回娘娘的话,见着了。”徐力抱着拂尘感叹“开春那会云修撰三元及第时,皇后送娘娘两盆芍药,芍伊姑娘还随着一道来过,教了暖房如何养护那两盆芍药。当时也没觉有多稀奇,今儿奴才瞧了,呵到底是盛宠养人,人体面得奴才都快认不出了。尤其是那眼睛,清清澈澈,跟小鹿儿似的叫人怜。”
“是吗”沐贵妃接了秋榆奉上的针线篓子,戴上顶针,拿了纳一半的鞋底,针在上擦了擦。她爹寿辰要到了,做闺女不能常常在身边尽孝,只能每年一双亲手做的鞋以示心意。
皇后竟也走到了这一步,她都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