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会的工夫,牙婆子的脸就肿胀得没了形,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怨毒,木木呆呆的,全无生志。云崇青几人押着她,随谭毅去往小于村村老于大成家。
于大成,即是三书的祖父。听小孙子说谭大人来了,白苍苍的人儿,一骨碌下了炕,还有些不信“真的”
“真的。”三书拉了爷到门口,指向停院外路道上的驴车“您看,那姓熊牙婆子的驴车。跟谭大人一道来的,还有刚上任的知州大人。那知州大人不但长得很标致,还好生厉害。姓熊的牙婆子就是他拿下的。这不让我把娃子送回,收回各家卖娃子的银子。还讲了,谁家缺粮,就来咱家寻谭大人赊。”
“咝”人老成精,于大成一听到“赊”,便知那事可能有门了“那你在这耽搁啥,还不快去顺道去村西把你爹和二叔叫回来。”
两年前,谭大人就各处奔走,说要修路。他都看到死了,还是头回见着对平头百姓那般客道的县老爷。当时激动不已,吆喝一村的人帮着看地,还拍了胸脯保证,修路村里出劳力。
大伙儿心心念念,想着以后出门就是平坦路,早忙着思虑营生了。可不料没过多久谭大人就离了吹郧县,升去州府了。修路的事,没音没信。
身为村老,他还领着大儿偷摸跑了一趟县城,打听事。可是那县衙守卫凶得很,早不认他们这章了。
这回来,他得把话问询清楚了。
“老婆子,快将前年你给俺做的那身长袍拿出来。”
“别嚷了,给你拿出来了。”衣上打着两补丁,但通身不见脏污的于老太,抱着只小包袱掀帘走出“赶紧换上去迎人。屋里还有块风干的野猪肉,再把三书前些日子抓回来的两只山鸡杀了,俺看着整几个菜。”
于大成点“成。”他这辈子日子能过得像样,也是得亏了老妻操持。
不多会,闻着讯的村民就团到于大成家附近了。待云崇青一行到时,捯饬齐整的于大成,领着两儿子已候在了路道口上,见几人气派,不自觉地弓下腰疾步迎去,到丈外屈膝下跪。
“小民于大成拜见几位大人。”
云崇青上前亲扶“老人家快快请起。”
小孙子口中长得标致的知州应该就是这位了。于大成受宠若惊,有些手足无措“小民卑贱,大人使不得万使不得。”
“您老言过了。”忽略周遭窥探的目光,云崇青请老人家在前“今日走访,遇拐骗稚幼一事,我也由此深知这方百姓艰难。接下来一些事,还要麻烦您老。”
腰直不起来的于大成,忙抬手拱礼“有啥事,大人尽管吩咐。”
“有您老这话,我就心安了。”
于家在小于村里算是顶尖了的大户了,正房三间门石砌屋,东西两排土坯房,还用木桩子围了个小院。屋里屋外,干干净净。一看便知,家有贤妇。
随侍看着马和牙婆,云崇青、谭毅几人被请进堂屋。妇人送来放凉的竹叶茶。
“家里没啥好东西可以招待,委屈几位大人了。”
谭毅早口干舌燥了,端起就两大口,清爽穿过喉,不禁慰叹“还是这个味。”转向左,“云大人也试试。月宫崖上竹叶尖煮的茶,别处可没有。”
“好。”云崇青已经端着粗瓷碗了,送到嘴边,淡淡竹香沁人心,喝到嘴里不涩,还有股微微的甜意。他又来了一口,不吝夸奖“确实不错。”
“大人不嫌弃就好。”于大成心还高悬着,他不知几位贵主这趟来是为何。难免存了点期盼,但有前事在,他又不敢奢望。
云崇青耳聪目明,最是敏锐,也懂体谅,给谭毅使了个眼色。
因着修路的事,谭毅这会整个心几乎都放在上手那位身上,自是第一时间门捕捉到示意,立时起身请于老出屋借一步说话。
于大成欣喜,撇下两巴巴望着的儿子,就随谭大人出屋了。云崇悌看了一眼十二弟,得了肯,也跟着出去了。蒋方和不得让屋里冷清,拉起话茬“最近村里常有牙婆出入吗”
于年余,即于大成的大儿,三书的爹,也是小于村现在的村长,闻问话,不由瞄了眼主位上的俊美青年,不敢有所隐瞒地回道“俺们村日子相对好些,卖娃子的不多。西边几个村子厉害,听说这两月,拉走三四车了。”
“都是熟悉的中人”蒋方和再问。
于年余锁眉“这个小的不清楚,但今日几位大人拿下的那个牙婆,肯定是生人。”他都听说了,那姓熊的牙婆胆子肥得很,竟敢行刺知州大人。好在知州大人有防备,不然要在他们村出了啥,小于村可就没活路了。
“应该是脸生的。”于年余的二弟,于月余说话“俺半月前去马头村给人打嫁妆柜子,听村里老媳妇讲,那牙婆底子深,能把长得好的伢子卖进啥牡田居”
“是牧姌居吧”记恩插了一句。
于月余眨了眨眼睛,有点呆“俺回大人的话,俺也不知道啥地。只听几个老媳妇说那地是啥大官的后院,里面养的都都是小的,天天吃香喝辣。只要福气好,生下个一男半女,就一家子跟着飞黄腾达。”
那就是牧姌居了,记恩请他继续。
“总在县里跑的几个牙婆,都没这本事。她们至多也就认识几个地主老财啥的,官儿”于月余小心地指向刚谭毅坐的位“估计只认识县老爷。”
屋外东墙角下,谭毅正跟于大成解释“不怕您笑话,之前没信,是因府城拿不出银子。”
早就想到这茬了,于大成丧眉苦脸“那”略迟疑,看向笑面杵在边上的主儿,颔了颔,复又小
心翼翼地问,“那您这回来是”
谭毅压不住兴奋“云大人来了,咱们修路就有银子了。”他可以兑现承诺了,以后吹郧县再不是他心头的一块病。
“云大人带带来银子了”于大成不敢相信。这年头,能叫他们遇上一个谭大人这般知民苦的好官,已是天大福气。哪还敢巴望第二个
云崇悌佯作不高兴“于老,您这就不对了,咱们该相信云大人。云大人是皇上钦点的三元及第,能耐得很,否则也不会被特地派来响州府,改善民生。”
谭毅附和“对,云大人不是我,我办不到的,他能。”
“在得知将赴响州府”云崇悌清楚得很,能在这地住上三间门石砌屋,定是在此方举足轻重,他打定心要将这老者顺服帖“云大人每日下值了,便拿了地舆图研究。临行前,在宫里最后一次侍笔时还向皇上承诺,势必强盛响州府,让百姓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