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幻。」李昭念那個人的名字,「1986年到香港,成為香港博亞貿易公司總經理。」
「看來你還是知道點東西的嘛。」陳啟志有些驚訝,「真去香港做採訪啦?」
「是你知道得太少了。」李昭只是這麼說。
他所知道的,遠遠不止這樣一個名字和時間而已。
還比如,梁幻,是梁泊言的母親。1988年,她在香港瑪麗醫院生下樑泊言,出生紙上,沒有父親的名字。
而十幾年以後,她再次如泥鰍一樣,逃脫所有罪責,堅稱自己從未參與犯罪,換了一個無法引渡的小國國籍,逃之夭夭。
沒有人會對此不好奇,但認識梁泊言十幾年,李昭從未從他那裡得到關於過去的隻言片語。梁泊言把他排除在自己的生命之外,一旦李昭多問幾句,就只會不耐煩地問他要不要上床。
床自然是要上的,但李昭還是生氣。梁泊言不告訴他,他就只能自己去找這個答案。從這個人的父輩開始,去尋找梁泊言到底如何變成這個樣子。
不過,這件事,最好還是先不要讓梁泊言知道。
李昭便對陳啟志說:「你不要跟他多說這些。」
「誰?」陳啟志沒明白。
「你在衛生間遇到的那個。」李昭說,「我帶過來的。」
「那是茶水間!」陳啟志怒了,「你嘴瓢也注意點,你在衛生間喝茶啊?!」
與此同時,梁泊言在外面接受著拷問。
「我是他侄子。」梁泊言瞎編。
「不會吧,他好像沒兄弟。」某個同事說,「他說他爸因公犧牲的時候,全是他一個人負責的。」
梁泊言冷汗都下來了:「他這都跟你們講啊?」
「也沒有啦,就是我們問他怎麼賺錢這麼拼,他說他媽當初癌症付不起手術費,後來他爸過勞犧牲,也沒拿多少撫恤金。」同事說,「你不知道嗎?」
「其實我是他堂侄,很遠房的。」梁泊言本來想說假期來找李昭玩,突然想起這個時節不屬於任何寒暑假,便說,「讀書太爛,讀不下去了,就想讓他給我介紹份工作。」
影視公司的人也算是踏足娛樂圈,沾染了陋習,半個勸學的都沒有,全在出主意。有的人說去選秀,但馬上被反駁選秀沒了;有人說去當網紅拍視頻,可以幫他聯繫mnet公司;還有人說:
「你多討好你叔叔唄,讓他隨便給你加個小角色,萬一有熱度了,起碼日入2。o8萬吧。」
梁泊言正在尬笑,身後就傳來李昭的聲音:「誰的叔叔?」
梁泊言被抓個現行,笑得更尷尬,還要演下去,抬頭管李昭叫叔叔,說是他們非要問的,自己只能招了。看李昭臉都扭曲了,梁泊言笑得樂不可支,出來了都還在笑。
李昭問他:「玩這麼開心?」
「挺有意思的。」梁泊言說,「剛剛還有人給我看只有綠幕的樣片,對著空氣做手勢好傻。」
頓了頓,梁泊言才繼續:「就是今天突然想起來,我好像都不知道你工作都在做些什麼。不像我,你在家都能聽到我唱歌。」
說完,他看到李昭的表情鬆了下去,流露出的情緒似乎是高興。於是他也不再問那個問題。
他原本想問:你為什麼那麼說你爸?而且跟誰都說。
但沒有辦法問。
李昭是個情感上的暴露狂。十幾年前,梁泊言就知道這件事。
接到李昭父親的死亡通知時,梁泊言二十歲,他結束了幾年的酒吧駐唱,簽了公司,準備出唱片。李昭打電話給他,說父親去世,問他來不來。
梁泊言來不及看公司給的合同,匆匆簽了字,拿到一筆馬上可以打過來的簽約金,趕了回去。
四年過去,李昭已經比他高,他跟李昭不太熟,沒話找話,就說:「你都長這麼大了,你爸爸經常跟我提起你,說你特別優秀。」
李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他不會這麼講的。」
「他只會說還行。」
梁泊言不知如何應對,因為李昭說的是對的。他偶爾跟李昭的父親通電話,問起李昭的狀況,從來都是:「還行,沒丟人。」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燒紙、下跪,負責哭喪的人哭得比誰都大聲,李昭沒哭,坐著跟梁泊言聊起來。
「大部分因公犧牲的警察是累死的。」李昭說,「一直加班,一直不回家,半夜回來睡覺,然後死在床上,評了烈士。完美無缺,所有人都對他無可指摘。」
「這只是意外,你爸也不想這樣。」梁泊言想,聽到李昭這麼評價他的恩人,他應該生氣一些,但好像那種情緒並不是。
「你只是覺得他應該更愛你一點,是嗎?」最後他這麼問李昭。
李昭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但什麼都沒有說。
當李昭一次次對著別人講述那個他需要錢的故事時,他需要的並不是錢。
第9章撒謊者
來到北京之後沒幾天,梁泊言發現自己失去了許多自由。
他原本想跟陳啟志聯繫,問問陳啟志能不能憑藉他的校友身份,回一趟母校的檔案館查資料。但他原本的手機連同證件,都被李昭收走,找李昭要的時候,李昭說:「你那些朋友們也沒什麼好聯繫的。」
「確實,所以我打算找他們每人借一百萬然後消失,這樣我們就發了。」梁泊言說,「快支援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