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响了两次,秦孝攥在掌心,跑得更卖力。
秋风凉,越到没有建筑的县城边风越大,秦孝在风里出了满身汗,额头、脖子、脊背上,豆大的汗珠子在肆意地淌。
穿过马路跑上草坡,秦孝弓背撑着大腿粗喘。
鼻腔喉咙里冒火似的滚烫,又满是急风灌过的干涩,可那辆灰扑扑的深蓝客车一寸一寸从路尽头显出轮廓,秦孝站直望着,只觉得畅快极了。
“元京墨,”秦孝把手机贴在耳边,在风里说,“往外看。”
第56章月亮
总有那样一两个瞬间,哪怕清楚知道自己身处现实,仍然会觉出恍如梦境的虚幻。
比如元京墨在行驶的客车上透过玻璃看见秦孝的此时此刻。
客车减速绕过大片草坡,元京墨额头鼻子紧紧贴着玻璃,秦孝随着车的方向缓缓转身,车厢零零碎碎的交谈声中,郊外片刻不停的秋日风里,两人极轻的呼吸通过听筒传进对方耳朵。
时间如同浓稠胶体般以小于毫秒无数倍的单位流转前行,其中对视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
漫长得像半个世纪。
又短暂到像是只经历了一次呼吸。
“秦孝……”
受限的视线这会儿连衣角也看不见了,元京墨贴着玻璃,看外面掠过的树。
“我要哭了……”
秦孝仍旧面朝客车驶离的方向站在原处,眉心不自控地蹙了蹙:“别哭。”
“你好像真的会法术。”
“嗯,我会。”
元京墨一下笑出来,想说些黏黏糊糊的悄悄话,又顾及周边的人,最后搓着书包带子说:“我带聊斋小人书了,一直没来得及看的[叁]。”
“嗯。”
“这种小册薄,一本一会儿就看完了。”
其余的都还在秦孝家里。
秦孝停顿两秒:“过些天,我给你送去。”
“不用不用,”元京墨担心他真的挤时间专门跑一趟,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折腾。”
秦孝就地坐下,已经在想可行性:“等李老头腿好点,找邻居帮忙照应一两天没事。”
“真的不用呀,你安心在家待着,有空就歇歇,你这样显得我可不懂事儿晓得不?”
元京墨故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又带了不知道哪儿的口音逗人,秦孝眉眼浸了软,在草坡上躺倒看格外蓝的天。
“你最懂事。”
“那是,”元京墨表示满意,“小元大夫天下第一懂事。”
秦孝低笑出来的声音烧耳朵,元京墨换只手拿手机,揉揉耳朵提要求:“等我看完[叁],你给我念剩下的吧,一天念一本。”
这样的小人书一张纸上绝大部分是画,不看画只听字还有什么意思。
秦孝像不知道似的答应,说好。
答应了就真的每晚都给元京墨念,李老头刚开始恢复身边离不开人,秦孝装了十几本提过来放着,晚上李老头睡得早,秦孝就拿个马扎坐在院子里打着手电念。
老狗有时候看见了,会慢吞吞挪过来,趴在秦孝脚边。
该念第[柒]册那天,元京墨手机里进来了一个归属地北京的固定电话,他上晚自习静音没接到,下自习才看见。
“北京的固话,”蒋烈勾着谢一鸣脖子伸头往元京墨手机屏幕看,“还是生号,诈骗的吧?”
元京墨确实接到过好几次广州上海的固话,除了推销就是广告,最离谱的一次是对方高价找肾源,问他有没有意愿,元京墨一口气挂断拉黑第二天早上睡醒头件事就是摸腰。
这会儿听蒋烈一说还觉得腰间发凉,当即按下返回键打算无视,又听见乔植问了句:“你有同学在北京?”
元京墨动作顿住,他还真有同学在北京,何雨婷就在北京上学呢。
何雨婷计划休学的事元京墨一直梗在心里,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真是诈骗元京墨也认了,可拨回去没能打通。
谢一鸣说:“可能是插卡的公用电话,人在旁边插着卡才能用。”
蒋烈扭头:“还有这种电话,你从哪里知道的?我怎么没见过?”
“高中学校有。”
蒋烈接着问:“你不是有手机吗?”
乔植戴着耳机接茬:“少爷,学校不是专程建给你们的,没手机的人也得过啊。”
“嘿,”蒋烈想踹他,“耳机都堵不住你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