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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大战观前桥(第1页)

欧鹏离了兴仁府,一路西行。这一日到了黎阳附近,不巧天纵大雨,欧鹏慌忙牵了鹁鸪青寻得一处茅棚,停下避雨,时道无行人,不闻鸟雀,欧鹏盘膝而坐,看得多时,但见流风细细,白雨茫茫,不由困倦,便和衣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欧鹏方才醒来,看那雨已住,舒展些筋骨,略觉酸胀,暗想莫不是邪凉入体,须寻得客栈驱寒一番,不可抱恙途中。想到此,欧鹏收拾鸦颈枪、掷刀与褥套,上了鹁鸪青,辨明道路,缓辔而行,不觉来到一处林中。

正自行路,横里跃出七八个村汉,各执刀仗,将欧鹏团团围住,为一个吊眼汉大喝一声:“兀那厮汉,你是何人?怎到得此处?”欧鹏勒马欠身答道:“我名唤欧鹏,欲往东京,请好汉放我过去。”吊眼汉喝问:“去往东京,怎地偏了大道,来到此处?观你身负军器,定是青云观贼人,毋要多言,下马受缚!”欧鹏道:“好汉不可鲁莽,我乃行路之人,实为误闯至此。”吊眼汉不理,只叫嚷着绑了,旁有一白面汉子,抡圆了哨棒朝欧鹏打来,欧鹏带马避开,怒道:“尔等怎地不问青红皂白?莫不是强人不成?”吊眼汉大喝一声,抡动一柄黑铁刀杀将过来,旁边诸人呐喊助阵。欧鹏见他步战,怕他伤及鹁鸪青,回手抽出混铁鸦颈枪,攒足力气一枪打去,只打得吊眼汉黑铁刀脱手而飞,踉跄了几步方才立定。一旁诸人一声喊,各执军器乱搠,欧鹏动了真火,叫道:“好叫你等识得莽撞人。”道罢便放出手段来,只几个起落,将这伙汉打翻了十数个。吊眼汉见欧鹏武勇,心中惧怕,手脚已软,只是叫苦。欧鹏见了,晓得这伙汉不是强人,便收了鸦颈枪,喝问究竟。吊眼汉见欧鹏不曾结果一人,涕泪一起涌出,将缘由说了。

原来这汉唤作屈方,这伙人皆是附近村汉,他那村外十里处有条大河,河对岸山崖下有所道观,月前来了一伙强人,见道观三面环水,出入仅凭一桥,便杀了庙中道士,占了青云观,为祸四方,有人报于官府,官府延捱了数日,集齐一支人马,去剿了一遭,却未捉得一个强人,只道是强人遁去了。不想三日前夜半,这伙强人闯入村中,掳去几个妇女。俺村中人不甘受辱,便约四乡强壮,在此林中秘议,要齐去剪除那伙强人。欧鹏闻听缘由,动了恻隐,问屈方道:“只你等不通枪棒,当不得这伙强人,这厮们有多少人马?”屈方道:“不知他那里究竟,只是洗荡村坊之时,有二十余人乘马。”欧鹏道:“此事甚易,你等挑两个伶俐人去那青云观,扮作货卖,只说路过此处,施舍些碗盏杯盘与他。待探得备细来报我,我与你们同去厮杀,务要剪除这伙强人。”屈方听了大喜,忙唤过二人来。这二人一个生得瘦削,一个胖大,瘦削那个唤作“灶鸡子”屈成,胖大那个唤作“地鹩哥”屈幺,二人一个伶俐一个善言。二人见欧鹏武艺高强,皆愿去探看,当下便去备办器皿,扮作货卖去了。

直去了两个时辰,二人方才回转,屈成道:“他那里聚著百个强人哩。直要截留俺一百套器皿,又说要备几套后用,尚嫌俺这里六十套不足。”屈幺道:“那个领说看俺是来献纳,便邀俺二人入伙,俺只说俺二人生有隐疾,才放俺二人归来。”屈方听了跌脚道:“端的是大伙强人。俺这几个村汉济得甚事?不如去报于官府。”屈幺道:“官府必要延捱数日,如此妇女贞洁不保。”屈成眼中落泪道:“俺那妹子也吃这伙人掳去了。”屈幺道:“临近村乡强壮迟迟未见,想是恐引火烧身,如此怎处?”欧鹏道:“这厮们如此残害四乡,你这些村汉也有二三十人,若是有胆,何惧他那里人多,同我去扑灭他。”那些村汉听了,面面私觑,也有几个不怕死的人愿随欧鹏去。欧鹏见了喝道:“你这伙尽是些馕糟么?我等去青云观救出妇女,原是至刚至正之举,只是泼命相博,天必佑我,何惧他那里人多。”屈成道:“俺们在这里原是要结伙去救出妇女,如今欧大哥来,他只一人便打翻俺这里十数个,岂不是天降他来助俺?”屈幺也道:“今日若不去与强人厮杀,他日便又来为祸,这村中人只此作了他砧板上鱼肉,岂能躲过?。”屈方流泪叫道:“无非斩头沥血,有此雄为,也不负了这七尺之躯。”众村汉见了,无不流下泪来,各掿白刃,要去厮杀。屈幺道:“如今选两个少年去报官府,为俺这村中留下血脉,也要官府知道俺非是私斗。”当下屈方唤过两个少年,遣他二人去报官,又清点人数,共计二十七个村汉,便由屈成、屈幺引著,簇拥欧鹏前往青云观。

待到青云观前半里,路旁有一柳林,欧鹏率诸村汉入到林中,自家将枪向下一点,便跳上了一株大柳,又是一点,跳上树顶。众村汉见了,皆是吃惊,“灶鸡子”屈成道:“日常只说俺善能走跳,却不曾见过欧大哥这般,肋下如同生有肉翅一般”。欧鹏不去理会众村汉,在树上藏了身,举目去看青云观,但见半里处有个山崖,崖下立一所庙宇。这庙三面环水,只有个石桥,直入内里,桥上有几个强人执著弓矢巡梭。欧鹏看罢跳下树来,向众村汉道:“这桥甚是妙,可有个名目?”屈方答道:“因建有青云观,便唤作观前桥。”欧鹏道:“他那里把守严密,冒然闯去,定吃他射杀。如今只有用计赚他几个巡哨强人,方可杀入去。只是须有些凶险。”屈方道:“俺这伙既来,便不顾生死。”欧鹏道:“你等村汉未晓得战阵,未曾备下牛皮遮挡箭矢。如今使屈成、屈幺佯作扭打,务要撒泼混闹,引他那几个强人走到桥头来看,我自出去结果这几个强人。”屈方道:“欧大哥闯去杀了那几个,他那里必然察觉,全伙来战,如此怎处?”欧鹏道:“你这内里可有善洑水之人?”屈方道:“俺这里个个能踏水而行。”欧鹏喜道:“待我结果桥头几个强人,你等分作两路,一路洑水去庙后,不要湿了火器,只在那崖下草木多处放起火来,我料这伙强人后路便在那里。一路随我冲入庙中,也只是四下放火,不要接战。待火起,便踅回桥头,我等只封了这观前桥,他那伙强人无路逃遁,定要来夺桥,我等只凭观前桥与他厮杀,他施展不开,何惧他人多。”众村汉听了,齐声说妙,当下分头整备起来。

只见屈成从林中滚了出去,屈幺也自跳了出去,二人口中喝骂,时追时打,直向观前桥而去。桥上强人一来看,屈成、屈幺故作跌跌撞撞,又捉了河泥互掷,弄个满面污黑,那些巡梭强人见两个村汉蠢笨,齐齐大笑,不防欧鹏从旁掩来,只听欧鹏大喝一声,跳上桥来,几个强人吃欧鹏鸦颈枪搠翻,不曾放出一箭来。屈方等村汉见了,齐一声喊,分作两路,各去放火,又搠死马匹。强人见了,纷纷来杀,村汉也不接战,跳入水中,泅水而回。

只见须臾间,那火哔哔啵啵烧将起来,烈焰腾空,众强人便来救火,怎奈这火怕不有几十处,眼见得救之不及,只好丢了器具,背负了钱物,扯住几个妇人,乱哄哄向观前桥奔来,却见一个大汉,立在烟火中,搭弓张箭,见众强人涌来,当头便射,射倒了一个强人,恰似报个信。

这伙强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挤成一团。这强人中有两个头领,唤作“石塔”穆大郎、“铁钟”穆二郎,见欧鹏封住了生路,不由焦躁,也不避烟火箭矢,各挺狼牙棒卷来。欧鹏见二人来得迅疾,怕箭矢射空,忙撇了弓矢,拈起鸦颈枪,摆个门户。穆大郎、穆二郎此时须皆焦,衣衫有火,便不顾得许多,只是愤来打,欧鹏见他两个泼命,不敢大意,将手中枪使开,端得是密不透风。穆大郎、穆二郎虽是悍勇,怎奈身上烧得痛,战欧鹏不下,便心浮气躁,败露了空隙。欧鹏觑得真切,一枪搠倒了穆大郎,穆大郎自知难逃,便丢了狼牙棒,死命攥著欧鹏鸦颈枪,在那里翻滚。穆二郎见机,挥动狼牙棒来打,欧鹏只得丢了鸦颈枪,拔出腰间掷刀来敌。那掷刀短小,怎能抵狼牙棒,欧鹏翻来跳去,只是缠住穆二郎不放。屈方见了,引著些村汉一拥来,那些强人不知备细,吃村汉夺了几个妇人去,各自心慌,皆跳入河中,向岸上泅去,屈成、屈幺引著另一路村汉,站在水边用长枪乱搠,那些强人有吃长枪搠死的,有淹毙在河中的,余下强人见不是头,纷纷丢了器械,在河中哀呼讨饶,吃村汉拖上岸来,逐个绑了。

穆二郎见了,面无人色,又见村汉刀仗如雨般打来,棒法乱了,遮拦不住,吃一个村汉一枪搠在背上,又吃一个村汉打了一棒,正打在头上,歪在穆大郎身旁石栏上,面上、身上血流不止,已是打得软了。屈成见了,奋黑铁刀劈来,穆大郎张开双臂,倒身来护,吃黑铁刀劈在胸腹上,豁出个口来,眼见没了性命。穆二郎见了怒极,大叫一声,攒足气力,跳在半空,挥动狼牙棒来打屈方。屈方见穆二郎这般凶厉,唬得如同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盆雪水来,大叫一声,闭目抱头。却见欧鹏跳在半空,抱著穆二郎双腿,使了个仆掼,将穆二郎掼下桥去。众村汉齐来看,只见那条狼牙棒落在水中,穆二郎仰面在水中,动也不动,吃河水裹住冲去了。

屈方此时心魂方定,仆地来拜欧鹏,屈成、屈幺引著众村汉也倒身来拜,欧鹏道:“护佑村坊,男儿行径,你等勇武,毋须拜我。”屈方泣道:“俺这伙只是村汉,如何能与强人争竞,幸喜欧大哥相助,剪除了这伙强人,请欧大哥留在此处,受俺终身供奉。”欧鹏道:“我今便要去了。”屈方流泪道:“偏僻之所留不住欧大哥,愿求欧大哥告知是何州府人氏,回去刻个牌位供养。”欧鹏笑道:“却这许多聒噪。我本是黄州府人,人唤我作‘摩云金翅’,你且记下,以图后会,却不要甚牌位。”屈方道:“欧大哥武艺惊人,这一去自是要搅海翻江,吞云吐雾。”欧鹏道:“你等虽是村汉,经这一遭厮杀,从今便要个个学做好汉,须知除强抗暴,天地咸扶,鬼神共佑。”

屈方等村汉听了欧鹏此语,记在心里,伏地去拜,却听得欧鹏走向林中,起身来看时,见欧鹏已坐在鹁鸪青上,在暮色中慢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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