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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70(第2页)

起码不用在今日的喜事之上充当一个何其尴尬的角色,也不必听着这一句敷衍的话。

可他必须留在这里。

他听到阿姊说的话了。若是按照军规来算,他只是个带着数千士卒赴死的糊涂将领,是该当受到惩处的,没有这个道理能直接远走高飞。

还有,就算他的脚变成了今日这样,他也还无法挣脱他属于皇子的身份。

所以当阿姊可以当街对着他弯弓搭箭,阿娘只让人来对他问候了两句便没有再多言语的时候,他唯独能够依靠的人——

也就只有阿耶了。

一想到这里,李贤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决断,当即离席而起,跪倒伏地在了李治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

李治眼皮一跳。

那些思绪纷飞,都因他的这个举动霎时间聚焦回到了眼前。

李贤的眼睛里已在顷刻间积蓄了一层泪光:“阿耶,我实在有愧于你的期望,如今也无颜面留在两京之地。阿姊说的没错,战败之将,该当予以重罚,才能令府兵知晓父皇铁面无私。所以……恳请您将我贬谪离京,以示公允。”

他话音刚落,又重重地叩了个头,方才重新抬眸朝着面前的父亲看去。

在这一刻,李治不免有些怔怔地去看面前这张憔悴的脸,试图去回想他此前风姿灵秀、意气风发的样子,却发觉这个最是像他的儿子已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样子。

像是只在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就已老了十岁,完全不似他当年还不是太子时候那副人人称颂的样子。

在回忆面前,他起先的怪责情绪,也终究是消散了几分。一时之间取而代之的,是对李贤的恻隐之心。

李治强压下了心中的种种,起身将李贤给搀扶了起来。这父子二人一个抱病一个带伤,倒是真有一番相顾之间的同病相怜。

“你阿兄便是带病被贬谪,竟落得个痨瘵缠身无药可医的地步,连个后人都没留下便已病故,我又怎么忍心让你落到和他一个处境。”

见李贤颤抖着嘴唇,却在一阵哽咽中没能将话说出来,李治更觉自己在养育儿子上失败不已。

他说道:“罢了,如今北地战事已然结束,你的太子之位也已被褫夺,就暂且罚俸削爵,留在两京吧。现如今我与天后巡幸洛阳,预备至明年再行折返,你也留在此地,让孙神医为你好好看看腿伤,或许还能有正常行路的机会。”

“阿耶……”

“行了,别说了。”李治拍了拍他的手背,“就这样定了吧。是我错让你出兵,你吃的苦头也已经够多了,何至于要以命相偿的地步。”

李治如此坚持,李贤自然也不必再多提什么。

见父亲示意他退下去东都尚药局就医,他便缓缓地抄起了一旁的拐杖,缓慢地往外走去。

只是刚走出两步,他又忽然听见身后父亲问道:“贤儿,你觉得若是安定坐上储君之位,她能容下你和旭轮吗?”

李贤的身形顿时僵硬在了当场。

他怎么都没料到,在方才的那一出父慈子孝后,会突然从李治口中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还是前无古人地将阿姊放在了皇位继承人的位置上。

若非他此刻还是背对着父亲的姿态,只怕李治很难不从他的脸上看出失态的表现来。

但他还是极力地缓了过来,咬牙回道:“阿耶,若非阿姊的兵马自辽东进发塞外,我今日都没有这个机会回来见您了。您又何必担心阿姊对我等兄弟的关切之心呢?”

听到这个答案,李治轻叹了一口气。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正是这辽东出兵太快让人忧虑边防权柄不在天子手中啊。

他也并未忘记,彼时安定先一步自并州送回的书信中说了,为了阻拦李贤逃走,她是完全没给这个弟弟留一点面子。

他摆了摆手:“算了,你先下去吧。”

李贤目光中闪过了一缕暗色,却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朝外走去。

殿外已因李治的吩咐,有人将抬轿停在了外头,以便宫人能将李贤给尽快送回。

这份有别于行军归程之中的优待,让李贤终于感觉到了几分安心,甚至在坐上步辇之时有了几分闲情,欣赏这洛阳宫中的景象。

大军凯旋之时已过日午,陆续退去直到他能单独和父亲相谈,便已是天色渐暗,到了现在,洛阳宫中四处的宫灯都已点上。

举目四望,殿堂灯火映照在满枝白霜之上,倒也有一番别样的风光。

但李贤还未行出多远,步辇便已被另外一队人阻断了去路。

他侧身朝前望去,就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正在指挥着一群宫人,将不少器物朝着一个方向搬运而去。

没等他出言相询,那人就已留意到了他的打量,蹦跳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是太平又是谁。

“阿兄先过吧,我这边不忙着折腾。”

李贤低头发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长仪摩拳擦掌:“当然是在干大事!我好不容易能来洛阳宫中长住,自然要将殿内好好布置一番。前几日宫人都忙着布置则天门前仪仗,今日可算是空出来了。”

她说到这里,像是总算想起了她的兄长在这场凯旋仪式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收敛起了点笑容,又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番李贤的神色:“阿兄,你方才去见阿耶,怎么好像哭过了?”

李贤刚想抬手,又觉自己此时去以袖擦拭,实在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便只随意应付了两句,就让宫人抬着步辇,穿过了太平领人办事的队伍。

但他并未留意到,他这个年纪尚小的妹妹并未直接转身投入到先前的“大业”之中,而是还停在原地,朝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阵。

“怎么感觉有点假模假样的……”李长仪嘀咕道。

阿姊虽然偶尔也会哭,也总诓她那不叫哭,但相比于阿兄方才那个隐于暗处的神情,就要真实太多了。

再者说来,她年纪是小,但经由阿姊的栽培和此前宫外待了半年的见世面,也并不只是按小孩子的想法来评价事情。

她此时便想,也不知道阿耶和阿兄说了些什么,又跟刚刚回来的阿姊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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