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她投放了百分百心意的便当,他最终也没有收下。
叶月就这样带着原封不动的便当回到租屋处,而当她坐在空盪盪的餐桌旁,没滋没味地解决着自己亲手製作的便当时,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悲哀的凉意。
因为她已经现了。
虽然在医院时,两人的对话不过寥寥几句,却是练梓奕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她强硬地筑起了厚实如石的心墙。
而那一堵横竖在他俩之间的心墙,是如此坚实且毫无缝隙,仿如昭示着他的决心一般,就此将她和练梓奕彻底分隔成两个世界。
这个从初见起便对她再三退让的男人,竟将她彻底推到了心门之外。
当他转身回到办公室,当那道将他俩的世界隔绝开来的门板砰地关上,那一刻,叶月感觉自己的心彷彿也空了。
那种空虚感是如此地熟悉,恰如她捧着自己的作品集,高高兴兴地去找周明毅分享的那一天。
当时她亲眼看见心上人将那个小男生当作宝贝一样宠着,彷彿他是什么不得了的易碎品。而她作为他的正牌未婚妻,不过为了捍卫自己的地位赏了那男生一巴掌,便马上引来他激烈的质问,甚至最后,她的脸上也多了一个由他亲自烙上的掌印。
真的很痛,是那种直渗心扉的痛。却也是在疼痛淹没自己的那一瞬,叶月第一次从那段不平等的爱情里清醒过来,以她赖以为生的世界观全然崩溃为代价,宛如涅槃重生一般,重新找回了丢失已久的自己。
她爱了周明毅这么些年,几乎已经成了习惯。而当她终于彻底认清他们之间的不可能,明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属于自己,她才明白多年来紧抓着他不放的自己到底有多傻。
叶月想,当年的她肯定是错了,却也肯定不如今天的自己错得这样离谱。
如果说曾经的她只是紧紧抓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任由自己错过幸福的可能;今天的她却是亲手将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推离身边,逼得对她从来宽容的练梓奕都了火,甚至亲口说了分开。
她知道这句话有多残忍,却忍不住想,假如自认在这段感情里爱得比较少的她都会感到残忍,那么逼迫自己说出这番话的练梓奕到底会有多痛?
只要想到这里,她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责怪他的残忍。
毕竟,是她轻率地用生命开玩笑,是她逼得他不得不对她烙狠话,是她为了寻求他会一直爱着自己的安全感,而肆无忌惮地滥用他的纵容。
说到底,是她太想要保护自己,太想要确认自己确实被好好爱着,却也在这样无止境的索求里,伤害了深爱她的练梓奕。
早在他们刚开始交往时,裘洁美就警告过她,明言她的安全感缺失必定会是恋爱大忌,在这部分必须注意,以免时间久了,会将不正当的期待加诸在伴侣身上。
她当时还认认真真地和裘医生约定,一定会多加留心;但也许是练梓奕实在太宠她了,不知不觉间,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渐渐麻痺了她的警戒,她的界线愈来愈模糊,最后终于不小心越了线。
她似乎总是学不乖,总是会犯下同样的错。
如同昔日她为了周明毅,做尽13k上下为之不齿的蠢事;现在她仍然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不安全感,草率地践踏练梓奕的一片真心。
是她忘了,一个人的心是会痛的。她会痛,练梓奕也会痛。
如果她肯为他多想一秒,哪怕就那么一秒,她也不会选择这种开玩笑的方式。
只要想深一层就会明白,生死是多沉重的字眼?尤其对于在医院里工作,每天都要直面各种生离死别的练梓奕而言,那份重量恐怕只多不少,又怎能轻易承受她这样随意的戏謔?
其实光是看他先前针对强姦犯事件付出的心血,她就该知道到哪里该适可而止。
只是一个在台北街头出没的罪犯,他已是如此百般费心;更何况是她本人出事,那一段赶来她家的路上,他该有多忐忑?多挣扎?多难熬?
她要是能想通这一点,也不至于任性妄为到那般地步。
可是,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吧。
食不知味的叶月放下筷子,将餐椅上的自己缩成一团,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视线毫无焦距地落在空气里。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呆,但分明已经将自己裹成了球,她却还是觉得浑身冰冷。惟独滑落脸颊的那一行泪,悄然映照出与一室空寂相对的破碎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