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誓约完成的那一刻,布恩洛凡第一次觉醒了可以预知他者厄运的能力,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片因各种力量混战而变得焦黑的土地,而遍体鳞伤、浑身鲜血的珀尔菲静立于其上,缓缓回首,朝他露出一个凄苦的微笑。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他的神魂,令他开始痛苦低吼,净化神不由得担心起誓约对他的影响,操纵神力尽力安抚,恢复意识的布恩洛凡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只将这些权当作是过去长居于黑暗中的反噬。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他所看到的这些光怪陆离的碎片会在往后尽数成为事实。
谬误之忆
回忆果然只适合浅尝辄止,因为过度沉浸会让重回现实的布恩洛凡更加痛苦,也令他无比惧怕,他们之间多舛的命运会阻碍长久的相守。
月桂枝干迸发出愈来愈明亮的光芒,而后四散为无数泡沫,包裹住珀尔菲的整个身躯。
那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是神明苏醒的前兆,但很快,几缕紫黑色的力量涌入他的额间,令他再度陷入沉眠。
巨兽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净化神的睡颜,封闭水障,并在湖底留下了数个挥舞着狰狞触肢的分身。
恢复人形的布恩洛凡猛地冲开水面,目光冰冷地望向远处的某个地方。
光明神索俄,将在自己手中难逃陨落的命运。
对于身在狄斯塔尔的众者而言,这是一个惨烈的夜晚。
低沉的呜咽声和惊魂未定的吼叫在绿野上不住回荡,瓦勒莉迎着众人有所变动的目光,端着一碗净水走向埃弗摩斯身侧。
而启就静静躺在他怀中,披盖着他的外袍,身上依旧有受伤的痕迹,与往常不同,这次的伤口愈合得尤为缓慢,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昏迷不醒。
埃弗摩斯将自己那条血肉模糊的手臂背至身后,又用眼神示意瓦勒莉先把木碗放下。
“今夜过后,善之法则对你的态度怕是会改观不少。”
瓦勒莉的身上亦有负伤,此刻正用清水冲洗着伤口里的沙砾,但还是有气力刺激刺激他。
埃弗摩斯没有把视线从启的面庞上移开,头也不抬地问道:“你的本体为流火,这样直接接触水也没干系么?”
她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艰难地扯开一抹笑容,“即使有妨碍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从力量被封印之后,我便没了这些顾虑。”
话虽如此,从她的表情来看,却没有丝毫想恢复力量的意思。
埃弗摩斯终于看向了那些忙于搬运尸身的人们,“那些你所庇护的人类,对你的信任已然产生了动摇。”
“我知道,都是因为沙魔重现于世,不过我确实未曾想到,那些反叛者会甘愿把自己献祭给它。”
埃弗摩斯对她眼底的凝重不以为意,“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自愿的。”
瓦勒莉更是对他的态度嗤之以鼻,倘若风神肯在一开始就全力以赴,那么伤亡不会像这般巨大。
不过即便是像他这种不完全的神明,又怎么会在意区区生灵的存亡呢?
二者之间的对话到此为止,都在默默等待着启的苏醒,今夜袭击绿洲的并非是沙魔的本体,但经此一役,想必它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卷土重来。
数息过后——
“咳,咳咳”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启倏地睁开双眸,半坐起身的他从嘴中不住吐出沙砾。
埃弗摩斯表现得毫不在意对方弄脏了自己的衣袍,反而细心地递上瓦勒莉端来的清水,用其为他净口。
启的眼眸初时还带着呆滞的迷蒙,瓦勒莉不觉有他,只当那是神力耗费过度的后遗症,因为他很快也状似恢复了清明。
孰料对方所言的第一句话便是温声细语地向风神道谢:“说来惭愧,埃弗摩斯,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为你所救了,多谢。”
听到此等言论和语气的瓦勒莉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因为有风神在场且自己也无那种能力,她定然要去探查一下对方的神魂是否陷入了错乱。
而埃弗摩斯闻言只是轻轻颔首,撤去了那被弄脏的衣袍,仍旧将对方拥在怀中。
启甚至也没有要挣脱开来的意思,就着这个在瓦勒莉看来无比别扭的姿势,又转身问道:“那些逝去的生灵,是否都得到了安息?”
瓦勒莉犹疑了一会儿,如实答道:“族人们将尸身放于祭台之下,正在为他们做着最后的祈祷与告别。”
启终于脱离了埃弗摩斯的扶靠,沉默半晌后在她面前站定,“若是我能更好地使用这些力量,想必他们也不会承受这无妄之灾。”
“请让我前往祭台,为他们进行最后的祝礼,至少这样,他们不至于在失落之地沦为无知无觉的残魂。”
瓦勒莉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立刻朝他躬身一礼,“请您,务必要让他们得到真正的安息。”
启朝她宽慰一笑,径直走向人群聚集之处,并且还默认了埃弗摩斯的跟随。
瓦勒莉惴惴不安地望着二者的背影,如风神所言,现在的她不敢再去接收那些复杂的视线,因为她在过去是和沙魔同样可怖的存在,他们都是狄斯塔尔的灾厄。
启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因此人们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存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忌惮与审视,不过他们最后还是让启来到了祭台之下,风神则再次隐入人群。
堆积于地的尸身们都整齐摆放着,那些难以搬运的象尸都是由瓦勒莉用本体亲自带回来的,启环绕着它们走过一周,从那痛苦的神情中不难想象它们死前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