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闭了闭眼。
她无法想象,萧凤仙是怎么度过这十五年的。
他幼年被送去书院时,被人当众戳穿身世时,该是怎样的滋味?
那些年,他是不是也曾卑躬屈膝,被所有人欺负凌辱?
他背负着这样的出身,即使后来去了上京、即使后来被钦点为探花郎,也仍旧被朝廷其他官员所不容。
萧凤仙太完美了,从皮囊到才华,都完美的被人妒忌,于是他的出身就成了别人唯一可以攻击他的地方。
仿佛只要他是妓生子,他们就可以一辈子把他踩在脚底下。
魏紫突然能够理解,萧凤仙性格古怪的由来。
细白的手指死死揪着手帕,魏紫的心里酸涩得厉害。
四周的读书人还在指指点点,像是妄图用闲言碎语,来压垮那个少年的脊梁。
魏紫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一把握住萧凤仙的手,把他紧紧护在自己的身后。
萧凤仙不可思议:“嫂嫂?”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魏紫的手在抖,掌心也冒出一层热汗,黏在他的手指上,如她的眼泪那般滚烫灼人。
他莞尔:“他们都在骂我,嫂嫂,你离我这么近,你也会被骂的。”
魏紫不肯松开手。
她握得那么紧,那么坚定,像是无论接下来会迎接怎样的风雨雷霆,她都不会后悔,更不会害怕。
她盯着沈春秋:“亏沈侍郎饱读圣贤书,是个博学多才的文化人,怎么连‘有教无类’这句话都没听过?当年孔夫子周游列国时,广收学生,也没听说过他嫌弃谁的出身不好。怎么到了沈侍郎这里,就挑剔上了?难道沈侍郎比孔夫子还要学识渊博?!”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但语气铿锵有力。
四周的议论声逐渐停歇。
众人惊奇不已。
萧凤仙的嫂嫂好大的胆子,连陈县令都不敢这么跟沈侍郎说话,她简直不要命了!
沈春秋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堂堂侍郎竟然会被一个乡野村妇当众质问。
他横眉倒竖,霍然站起身,拿拐杖指着魏紫骂道:“好一个村妇,竟敢以下犯上,对老夫如此无礼!他的母亲是青楼女子,青楼女子,那是多么肮脏污秽为人唾弃!他既然有那样的母亲,那么连他也是不干净的!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一个读书人,怎么能收这种学生,叫他玷污了名声?!莫说是我,换做任何一個读书人,都是不耻于收这种学生的!”
“沈侍郎满腹经纶,我一个乡下村妇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却也知道人不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否则,岂不人人都是王孙贵胄?”魏紫反唇相讥,“更何况,青楼女子又如何,难道她们是自甘下贱吗?您身为朝廷命官,理当爱民如子,您不想着救民生于水火,怎么反倒嫌弃上她们了?难道这就是您的为官之道?!”
魏紫掷地有声,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尖锐。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她。
萧凤仙沉默,凝视魏紫的目光复杂至极。
他的寡嫂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坚定地握着他的手。
本该依附于大树的菟丝花,勇敢的把他护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