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棠韵礼睡得极不安稳,晨醒时月色尚明。
雪瑛进来侍奉时,见她撑着鬓边,双眉紧蹙,面色惨白得可怖。
“娘子,没睡好?”
棠韵礼“嗯”了一声,叹道:“有些个心悸,方才起来眼皮跳得厉害。”
雪瑛遂问:“娘子是左眼跳,还是右眼?”
“左眼吧。”
“那是好事啊,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娘子要财的。”
棠韵礼摇头笑了笑:“我还有甚财能,不过是乏得慌。”
雪瑛赶紧丢了手里的活,来给她按额角:“马上就是万花节了,听闻这几日城里都抟花游灯的,今日不如去瞧瞧?”
这万花节是什么节?都是些未婚男女借以传达爱意,鹊桥相会的。棠韵礼想着自己这一辈子还能再遇着个心爱之人么?不过是妄念罢了。
“春色融融,形只影单,好不应称,我便不去了罢。”
雪瑛也不好相劝,娘子成亲已有三年之久,夫君是现朝清远公微生翊。她自然是见过他,主君少言寡语,冷若冰霜,根本不由人靠近,两人成亲至今并未圆房。而娘子于郎君也是不温不热,两人分居两处,早已貌合神离,只有宫中祭典必要之时,两人才会同出同入。
辰时刻,棠韵礼收到一封传书,信上独独七个大字“征西军班师回朝”,却抚乱了棠韵礼一腔心绪。
雪瑛见她恹恹倦倦:“娘子,可是生了何事?”
却听她悒悒道:“如煌要回来了。”
雪瑛愣了一刹,适才想起她口中的“如煌”是何人。
“那不是好事么?我记得煌少主出征已有五年,如今归京,娘子你姐弟二人又能团聚了!”
棠韵礼眼前蓦地又闪现出尚且总角童稚的棠如煌来。
“阿姐,煌儿不要你同钟离柳成婚。”
他那时不过五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眼泪巴巴地拉着自己的衣袖哭闹不休。
而七岁的自己比他高出一个头,满脸无奈道:“阿煌不要闹,阿姐与钟离哥哥的婚事是在阿姐出生前就让父皇和母后定下的,是是什么指腹对,我和钟离哥哥是指腹为婚。”
“不要,不要嘛。”他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我不要姐姐嫁给钟离柳。”
“阿煌,不可以对钟离哥哥无礼。”小小圆圆的她双手叉腰,一脸严肃道,“不是同你说过了吗?你要叫他钟离哥哥,不准直呼其名!”
彼时的两人尚是公主皇子,而她还尚与钟离柳有婚约的。
再大些,当他十一岁时,身子抽芽似又挺拔又高挑,竟比她还高出一个头来。他低着脑袋,埋进她怀里:“姐,别离开我,好不好?”
还记得她那时尚且懵懂:“阿煌,姐姐一直在。”
他的双臂环着自己的纤腰,力度大到让她喘不过气来,像是要把她揉碎了在怀里一般。
“狗贼要将你嫁给那狗屁公爵,我不允。”
自从王朝覆灭,她与钟离柳的婚约便不复存在。而自己要被许配给微生翊的消息,她也早已耳闻,不过这消息只有寥寥几人知晓,棠如煌他又从何得知?
“嘘。”她踮着脚点上他冰冷的唇,惊慌失措,“狗贼这字眼,今后莫要再提。还有婚约之事,不由我等置喙。” 他将唇上的手指包裹在手心,眼中泪意融融:“我说不许就是不许。阿姐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那时,她才陡然惊觉,原来自己的亲弟弟竟对自己抱有不该有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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