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南只管胡乱点头。
看她认可的态度,向婆婆还待继续。周念南赶紧打断她:“向婆婆,我先去医院一趟,到时候再回来和您聊。”
老人于是放心地退后,看着她倒车,一眨眼便没了影儿。
路上周念南给邻居大林哥拨了个电话,才知道外婆周三做了个微创手术,胆囊切除,现在在市里的人民医院住着。
“你外婆还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你来着,说你在出差,又是小手术,免得你担心。”大林哥比她大两岁,在麻醉科工作,是巷子里的医院百科全书。
周念南的眼眶一热:“我现在就过去。”
病房的门敞开着,亮堂堂的双人间。隔壁病床是空的,床褥胡乱地堆在床尾。
周外婆还没有睡,穿着条纹病服半躺在抬高的病床上,聚精会神盯着挂在墙上的小电视。
没有其他人,周念南直接走进去,正好对上外婆转向门口的双眼:“念念你怎么来了?”
语气里的高兴不加掩藏。
周念南心下一软,原本想要指责外婆欺瞒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瞪着眼睛看向她。
满头银发齐整,脸色有点儿白,看着还行。
周外婆自知理亏:“哎呀,就是小手术,微创。躺一下就好了。”还试图宽慰她。
她在床沿上坐下,一把搂住这个个子小小的老太太,声音比平时都要软三分:“你以前说过,一件小事都不瞒我的。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
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
周念南由周外婆一手带大的。
她奶奶嫌弃她是个女生,听到护士报了性别脸色当场拉了下来,扭头就回了家。
要强的周妈妈出了产房也没问婆婆的去处,脸色平静在自己母亲家坐了月子,在周念南六个月大时去民政局办了离婚证,将女儿的姓改成她的,从此一心扑在工作上。
她的爸爸据说后来兜兜转转娶了邻居家女儿,如愿以偿生了个儿子。
周念南五岁时,周妈妈重新在一个香港男人身上找到了爱情,两人办妥结婚手续飞往了加拿大。
小小的周念南抱着外婆的腿不肯撒手,于是留在了老旧的珍宝巷房子里,一直到现在。
周外婆被她的眼泪吓住。
周念南的执拗和她妈妈一模一样,轻易不肯落泪。老太太心疼得不行,一边小声念叨“我这不就好了吗?”一边给她擦眼泪。
周念南伏在外婆的肩侧,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雅霜香味,一颗晃在空中的心终于落了地。
这一刻她发现,比起外婆的健康,感情世界里的嫌弃或是分手都不重要。她只要她的外婆好好的。
这时洗手间的门打开,余春娇,也就是大林哥的妈妈走了出来。
周念南赶紧站起来表示感谢。
身型胖胖的余春娇爽快地摆手:“我几乎没帮到什么忙,按时按点护士都会过来检查。我啊,光在这里吹空调了。”
都是老邻居了。
周念南松了口气,转过头和外婆商量:“今天晚上我陪护,让余阿姨回去休息。”
“都不用,说了有护士嘛!隔壁床还有个老太太,正好和我聊天。”
周念南才不听她的,放低声音:“我就想黏着你嘛!”
撒娇大法好,对倔强的老太太很管用。
余春娇在身后语带羡慕:“还是女儿好,我家大林跟他爸一个德行,嘴里没一句软话。”
抱怨里参杂着骄傲。周念南顺着她的话说:“林伯伯和大林哥都是医生,巷子里的大家还羡慕阿姨你呢。”
只哄得余春娇满脸笑意。
眼看着时针指向九点,周念南站起来送余春娇回家,经过护士站的时候租了一张陪护床。
她要回家洗漱了再过来。
周外婆笑眼眯眯看着两人离开。
翡翠阁楼下的绿化带里。
一身灰色运动服的张延卿顶着额头的薄汗,已经两次跑步经过昨晚他停留的楼下。
时隔多年,他终于能体会到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待的微妙心情了。
然而上天给予的好运似乎在昨天已经用尽,第三趟跑过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拨弄运动手表的表盘打电话。
正值伦敦下午时间一点多。
张斯斯坐台阶上啃着一个金枪鱼三明治,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张延卿大名表情裂开。
天上下红雨了吗?
……
“你好,延卿哥。”